逐渐回落。他倒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文常侯若这么容易便被说服,她便不是文常侯了。
“……我知郡侯是想知道我是如何与悲弥王通信的。”谢豫后知后觉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该放松警惕的,文常侯一旦攥住了密信便等同于攥住了他的把柄。日后即便文常侯投诚,也完全可以将谋逆的罪名推到他身上。
谢豫心念流转,面上却还洒脱一笑,道:“但还请郡侯多加体谅,我的确有与悲弥王通信的渠道。但我只身一人来此,也是抱着会被郡侯灭口的觉悟的。若是郡侯答应,事后我必将双手将密信呈上。但尘埃未能落定时,我也总要为后人寻一条生路的。”
女子听罢却是面有愠色,叱道:“蝇营狗苟,小人之心!我若要治你罪,在你开口之时就应该把你拖出去斩了!既然没有放手一搏的魄力,又何必行此刀尖之举?!谢家已经没落,我等仅剩的族人若不抱团取暖,真要等到昏君诛灭咱九族不可吗?!”
谢豫被骂得一时间抬不起头来,心中却隐隐暗喜。一来文常侯口出“昏君”之言,显然已对咸临皇室不满至极;二来对方如此恨铁不成钢也是因为惦念同族之情,确实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虽然心中感动,但谢豫还是道:“请阿姐体谅。”语气已是软了下来。
“罢了。”文常侯不易有过大的情绪起伏,不过是短短几句话,她便禁不住呛咳了起来,再抬头,她越发面无人色,惨白病态,“去取纸笔来。”
谢豫愣了一下,随即狂喜。他连忙从桌案上抽出毛笔,铺开宣纸,细细地研磨烟墨。
“我说,你写。”
“是。”
“夫天地者,苍生之熔炉;昏王者,剐万民之白刃也……罪王怀,近小人,远贤臣,老昏聩,妒皇储。一生碌碌,庸凡不足……”
女子语气轻描淡写,提笔落字的谢豫却心惊胆战,后背冷汗津津。虽说他早已知道文常侯并非世人认知中的忠臣贤臣。但宣白凤是文常侯效忠的君主,天下以孝为道,哪怕宣怀王老年昏庸,指着自家君主的父皇骂庸凡不足……这多少也有点太过了。
谢豫心脏狂跳,但转念一想,文常侯将事情做绝,哪怕白凤公主有朝一日归来,她也绝无转圜的余地,心下顿时越发安定。
出身世家的谢豫写得一手好字,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写下了这篇由文常侯起草的檄文。
待到他书完最后一字,将檄文送至女子面前过目,等待文墨晾干时,女子又道:“王将格言玺在书柜下方的暗盒里。”
谢豫连忙离开桌案,起身前去翻找。
翻找到那黑黝黝的暗盒时,谢豫长了个心眼,将盒子朝外打开,以防机关暗算。然而盒子没有机关,按照文常侯的指示解开鲁班锁后,铺着深红丝绸的盒中正安静的躺着两枚印章,分别是“文常侯印”、“镇国将军印”,两枚合在一起,便是咸临国的“定疆格言宝印”。
看着这两枚代表无上权利的宝印,谢豫不禁露出几分难言的神色。
他一时看得入神,身后却突然传来那道清微淡远的声音:“阿豫,咬紧牙根。”
“啊?”谢豫没能回神。
下一秒,只听“噗嗤”一声,一股凉意透心而过。
谢豫捧着暗盒,茫然地低头,却见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刺穿了衣襟,洞穿了他的心口。
发生了什么?谢豫还未能回神。胸口的刀刃却猛然向后一抽,剧烈的痛楚伴随着心脏停跳的窒息,让他缓缓向后倒去。
濒死之前,谢豫头颅后仰,瞠大的眼瞳中倒映出身披银甲、缓慢收刀的少年,与少年身后穿着漆黑斗篷,从桌案上拿起战争檄文的陌生少女。
那少女背对着他,曲指往笔墨未干的檄文上轻轻一弹。
“好字。做罪证也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