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停手,鞭打反而愈加酷烈。
直到“猎狗”们忍着剧痛,学着狗发出“呜呜”的哀鸣。
他才肯罢手,皮鞭指向河道深处。
“犬”群不敢迟疑,跳入腐水,追索进去。
…………
“我来过积善堂,也走过这条暗河。”
“那时,我还是捉魂使者手下的猎狗,随他杀死了一伙不守规矩的术士。术士头领巫术古怪,死了不到一个时辰,尸身已隐隐尸变。寻常人鬼制不住它,所以捉魂使者才亲自押送,我也随着第一次下到这条暗河。”
“我尤记得,那段时日暴雨连天,数月无有一日放晴,好似海潮换了个法子灌入人间。或许是雨水泡烂了地气,或是连月不见天日乱了阴阳。当一天,里头的怪物失控了。”
“捉魂使者面似木偶,我却晓得它是个惯爱折磨猎物、听人哀嚎的杂种。当怪物们混着污水一同涌来时,我第一次看见了它慌乱的表情,似条狗,夹着尾巴独自逃跑了。所幸,怪物吃光了术士们的尸体魂魄,得了满足,我藏在水底淤泥里,侥幸逃得性命,也从此脱离了恶鬼的掌控。”
李长安奇道:“什么怪物能让一个鬼使落荒而逃?”
黄尾沉默稍许,带着深深的惧意,吐出那个字:
“魙。”
黑暗与寂静会给人错觉,好像小船不是处在地下的狭窄河道,而是飘在黑暗无边的海上,不管如何努力撑船,前方永远没有尽头。
如此徒劳,久了,黑暗就会慢慢挤压过来,拖着,拽着,要把人埋入幽邃无声的海中。
好在船头安置着一盏油灯,灯油颇为奇妙,燃烧着散出阵阵馨香,火光暗淡,却足以灼开黑暗,微微映出前路。
先前时间紧迫,也是出于信任,李长安并未多问,便果断采取了行动。
眼下黄尾细细说来缘由。
答案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钱唐城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让鬼神畏如蛇蝎呢?
鬼之畏魙,正犹人之畏鬼啊。
“水路尽头就是魙的巢穴?”
“没错。”
李长安握紧了船杆,忍不住凝视着前方的黑暗,光照不及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魙会出巢么?”
“窟窿城亦忌惮魙凶戾,等闲不会,可……”黄尾摇了摇头,“不晓得。”
“离魙巢还有多远?”
“也不晓得。”
也就是说,黄尾指出的这条生路,越是继续往前,就越是危险。
可小船却不能停下。
因为……
李长安回望来路。
犬吠声声迫近。
…………
当第一只“猎犬”的眼睛浮出腐水。
很快。
整个犬群自黑暗的河道里蜂拥而出。
它们或跳上船舱,或绕着船舷,高嚎着,低吼着,彼此舔舐,彼此嗅闻,彼此撕咬争抢着散落河道的尸体。
死水被搅得愈加浑浊,多年腐积下的恶臭开始在逼仄的洞窟中升腾弥漫。
直到犬群的主人——捉魂使者,它瘦长得出奇,可供行船的洞窟对其仍是低矮,不得不佝偻长躯,脊背贴着洞窟滑湿的顶部,拖着汲满臭水的长斗篷,缓缓而来。
它手里皮鞭抽响空气。
啪!
“猎犬”纷纷呜咽着跳入水中,散开不敢作声。
场中终于暂得安静。
那捉魂使者伸出长臂撑着两侧墙壁,惨白的面孔垂下来,几乎贴着小船,贴着水面,贴着尸体,一寸一寸扫过。
这里是暗河的一处拐角,小船一头拱上了墙壁,一头深陷水中,油灯仍在,微光朦朦,照着散落浸泡在污水中的尸体。
鬼使的面孔无有丝毫变化,其胸腹间却响起低沉的“空空”声。
它在笑。
它仿佛瞧见了这样一幕:
慌不择路的猎物自投死地,在阴寒怨气凝成的黑暗诱导下,惶惶搁浅了船只,身后猎犬步步逼近,慌张中弃船逃窜。
猎犬们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在黑暗里昂首长嘶。
捉魂使者提起油灯,皮鞭一指。
猎犬嚎叫争先。
追猎继续进行。
#每次出现验证,请不要使用无痕模式!
…………
犬声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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