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经地义》点映,前来观影的都着正装或晚礼服,他置身期间,虽仍矜贵,倒也不再那么格格不入。
在最后一波掌声中,大厅灯光暗下,巨大的荧幕亮了起来。
中国南方工业城市,车水马龙声里先于画面出现。从这声浪中,观众似乎已经看到了灼热的白昼,嗅到混合着尾气味的尘土。尹雪青从医院出来,把检查报告揉作一团,投进道边的垃圾桶中。过了两秒,又转身回去,像掏废品的大婶一样,把自己的诊断书掏了回来。抚平,在掌心抚平,嘴角撇了又撇。又看了半晌,一鼓作气地撕了,厚厚的一沓雪花片,尽数扬在了垃圾桶弥漫着烂水果味的洞口。
这是商邵第一次从头至尾、完完整整地看这部片子。上一次在游艇上,他中途来,结束前走,狠狠抽了一支烟后,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练了一晚上的字。
很奇怪,这一次,从一开始便认真地看,他不再把屏幕上这个女人和应隐联系起来。
不似当时看黎美坚时,为她看沈籍的眼神而嫉妒,而爆发难以言喻的痛心和危机感。
他看着故事,流淌的影像,动人的呼吸,跟周围所有观众一样,蹙眉屏息。偶尔出神,想的都是这场戏当初是如何拍的,忆起旧事,脸上浮现温柔而会心的笑意。
也会心梗。也会心梗。
想到除夕,想到她在片场的危险时刻。
一个半小时后。
在经久不息的谢幕掌声中,商邵跟着全剧院的人一同起身,将暗红色的西服口袋巾抽出,盖在了掌心。
他的掌心布满薄汗。
声浪如潮水,涌过半环形的阶梯,涌过他衣冠楚楚的周身,自明亮起来的灯辉和红色帷幕下,涌向舞台,涌向一身轻盈青色的应隐。
她鞠躬致意,随着一起轻轻鼓掌,眼中热意和微笑是同等的动人。
首映结束是记者招待会,这之后是after party,各大媒体、发行商和海内外的业内都在受邀行列。
对于一部有野心的电影来说,参加海外电影节着实是一项不费的开资,庞大团队的行宿、置装、车马费、红毯、宴请,百万美元轻飘落水,而对于志在以威尼斯为前哨站,一路深入杀进北美颁奖季的电影来说,这只是刚刚开始。
应隐还不知道缇文的打算和商檠业的赞助,一直把冲奥斯卡当笑谈。结束了记者招待会,她迫不及待,高跟鞋自漫长的通道里由缓至急,又由急促顿住。气喘几秒平复呼吸,她推开今晚专属于她的休息室的门。
商邵果然在里面。
不能抽烟的男人。
只好坐在沙发上,指尖掐着烟管。头被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支着,眼眸垂阖,看上去形意懒散,黑色西服扔在一旁,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养神。听到开门和脚步声,他也没睁眼,直到应隐投到他怀里。
“这么难看啊,都看困了?”应隐故意说,一膝跪在他腿间。
商邵这时候才睁开眼眸,微凉的手指贴在她光洁的后背上,另一手在她唇角抚了抚。
“没有。”
应隐的纱裙层层叠叠,此刻都拢作一团,堆在两人之间。那翠青在灯光下很鲜灵。商邵压下了应隐的脸,极细微地勾了勾唇:“怎么回来得这么慢?”
“一点都不慢,才二十分钟。”应隐呼吸还有点急,“而且我是很努力跑回来的。”
商邵笑了笑,自相矛盾地问:“好,那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担心你。”应隐捉住他手,贴到自己脸上,阴阳怪气的挺可爱:“上次你只看了一半,在书房里写那么久的字。这里没有书房也没有毛笔,我怕你连夜上飞机走了。”
商邵气息带笑,注视着她,目光温沉:“我没有那么脆弱,也不至于那么没有欣赏水平。”
“可是你看完都没有找我。”
她指的是微信。
商邵牵住了她的一双手:“这是你的时刻,独一无二,我不应该霸占。”
应隐趴伏到他怀里,脸枕着他的胸膛:“那你现在说。”
商邵静了片刻,说话声带着胸腔的共振,直送到应隐心底——
“无与伦比,我的影后。”
应隐心里那把琴被这最后的四个字铮得厉害,抿住唇,一阵热度从身体里噌地冒出来。她抬起脸时,很小声的,像是控诉也像是嘟囔:“……听不了这个!”
商邵一时半会没懂她,展颜笑起,无辜地问:“怎么?”
应隐死活说不出个“怎么”,只好更紧地合腰抱他,将脸埋进他颈窝:“不怎么,不怎么……”
商邵被她弄得无所适从且哭笑不得,一双手掌贴住她肩背,偏垂过脸问:“你觉得我心不诚?我是认真的。”
应隐从鼻腔里呜咽一声,蹭着他脖子摇一摇头。
她每每这样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