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失之交臂,国内对这部电影及应隐的评价呈现出极大的割裂。一方面,专业的电影媒体不断发文称赞电影与应隐,另一方面,善于扯头花共沉沦的各家粉圈们则并不买账,认为国内的讴歌是坐井观天自吹自擂,是资本为应隐扯大旗当遮羞布。
9月20日零点,在如此割裂且双方都很气势汹汹的声浪中,电影开画。
专业账号追踪了电影在各地的预售票房,合计超过三千万,对于一部尚未拿下内地放映许可的文艺电影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成绩。公映当天,即使是午夜场,也取得了不俗的上座率。
9月20日,凌晨一点四十分,影迷短评口碑出炉:
【其实是郑允敏的粉丝,所以是抱着审判的心情去的。表演高下见仁见智,但我确实有被touch到】
【这是一部玩弄心理预设的电影,很意外,观影前的所有想象、预判在观看过程中都被颠覆了,可以理解在威尼斯的大获成功】
【以为会有很多裸露戏,没敢约朋友(怕尴尬,自己一个人去看的。但其实并没有,虚惊一场,准备跟朋友二刷啦。】
【好看】
凌晨五点,影迷各式长评出炉。
早晨十点,星期六,应隐影迷后援会发布排队过关照片,附文:
【我们深知这部片这个角色对你的意义,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去见你。】
中午十二点,《雪融化是青》再度登陆热搜,词条是:【镜头里的大象】
下午两点,有人在论坛发帖问:
【只有我觉得看的过程中觉得很难受,受到了冒犯吗?】
附和者也有,但有一条回帖后来者居上。她如此回答:
【在文艺作品中,我们需要区分现象本身,以及批判呈现这一现象的行为。批判呈现也是会刺痛的,但那并非是呈现的错,而应当将目光投至现象。如果批评的矛头对准向“批判呈现”这一行为和主体,我们大约会获得越来越多的粉饰性的创作。】
人们点入这个帐号,发现她是章玮。她在之后撰写长文,标题是:
「草船借箭:纽约,我与应隐女士的一次长谈」。
首映日下午五点, 《雪融化是青》官微发布海报,感谢影迷的四千万票房支持。
海报中,应隐跪在冰雪坚厚的夜晚,月光照着她,睡袍滑落,露出她的小半片脊背。粉霜般的雪自肩头扑簌簌落下,她侧着脸,下巴和眼睫都沉静地低垂。
首映日晚上八点。
影院的周末黄金时段拉开序幕,《雪融化是青》在排片不利的情况下稳咬上座率,逐步缩小与同期上映的商业片的票房差距。
首映日晚上九点。
商邵包场,商家所有人在香港一间影院的贵宾厅里共同观看了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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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与东八区正好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时候正是上午九点。
为了追踪首映日的口碑和票房,应隐跟缇文、俊仪一晚上没睡,这会儿才刚刚躺上床。但躺上床也并非就真准备入睡了,三个女孩一起挤在一张大床上,正彼此分享刷出来的新内容。
接到商邵的视频,在缇文和俊仪的起哄声中,应隐拂了拂头发,下床坐到落地窗前的太妃榻上。
视频接通,拿手机的却是明宝。明宝挥挥手:“大嫂大嫂,我明天包场请朋友看!”
应隐忍俊不禁:“别破费。”
所有人都轮流与她说了一番话后,手机才到了商邵手中。
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商邵略略走开,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先是望了镜头中的她一会,才说:“昨晚上一直没睡,对么?”
应隐被他问得鼻尖有些酸楚,不敢让他看出究竟,连忙说:“没有,睡了一会的。”
“不好的评论不要看。”
“嗯。”应隐点点头,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咦,我送你的领带。”
一条暗红色的忍冬纹领带,单看有些华贵,但被他的气质一压,便一点也不隆重或繁复了,很匹配。得空在家的时候,她每天清晨都会亲手给他系领带。第一天就露馅了,手法并称不上熟练,被商邵取笑问:“应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会十二种领带的系法?”
“不知道爸爸妈妈看了会不会尴尬?”过了一会,应隐歪过脸,下巴垫在手臂上,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
“你去睡觉,等你醒来,我告诉你答案。”
“他们应该多少也有数了。”应隐自我安抚。
“你后悔吗?觉得窘迫,无法面对自己。”商邵轻描淡写地问。
应隐怔了一怔,抿起唇,摇一摇头:“没有。”
“那就可以了。既然是经过自我审视后的选择,就不必为别人的反应而患得患失。”商邵勾了勾唇,“何况 ,真的没什么。”
“也许爸爸看了以后勃然大怒,命令缇文把那三千万快快还给他。”
商邵失笑出声:“三千万而已。缇文会接受,是我让她给他面子,否则,怎么轮得到他出钱?”
聊至电影快开始,应隐挂了电话。
大约是商邵知道她心没那么宽,过了一会,又单独发给她一条微信:「妹妹仔,你要记住,我为你骄傲。」
应隐将这行字逐字逐字地看了,手机贴着心口捂了一会,仰着面,过了半晌才敢眨眼。
她好想他。但他太忙,若她说出口,不辞辛劳,他也会飞纽约一趟的。应隐不敢说。
在想象着商家人如何观影的心情中,她磨磨蹭蹭地睡去。醒来时,枕边有新的微信。
他说:「我很想你。告诉我,在属于电影的时间里,你也有一时片刻地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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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大约也知道这部电影有些大胆,但看完了电影,商檠业还是独自抽了很久的烟。
商邵过去时,商檠业把烟掐了,挥手散了散烟雾,问:“拍摄过程中顺利吗?”
商邵懒得抽他周围空气里的二手烟,十分不恭敬地站地远远的,倚着墙,漫应了几件事。而后问:“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商邵问。
商檠业不怎么置评自己专业领域外的东西,审慎地说:“我能够欣赏到当中的一些东西。”
“那你亲自告诉她。”
商檠业愣了一下,眯了眯眼,又一哂:“你现在都会安排我做事了?”
在儿子面前姿态高是高,但讯息还是发了。作为董事长和长辈,商檠业的口信十分朴实无华:【钱不够的话,随时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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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映第二天,柯屿在微博难得营业。他发了两处香港电影院及雪青的场次,告诉他的粉丝们,在接下来的一星期,可以随时走进这两家影院的几号放映厅,坐下来安静欣赏这部影片。
张乘晚晒了票根后,上了热搜,虽不是买的,背后倒也有推波助澜的影子。
既有大花起头,越来越多的女艺人在微博晒观影留念。在如今时代,很难在自己帐号说一些心里话了,所以她们的影评显得中庸而保守——但不妨碍上热搜。
一些花粉痛心疾首:【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这种举动在给她抬咖?她本来跟你平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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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于青萍之末,浪起于微澜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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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嘈杂的声音当然还有。
还有人嘲笑应隐的四进四出。
可是庞大的观影群体给出了另一种不同于粉圈的声音:
【这难道不正意味着她拥有四部闯入欧三主竞赛的代表作吗?这样的作品厚度,在同龄女演员中无出其右。】
【一部威尼斯不算什么,期待她在接下来颁奖季的横扫。】
【星云星河已经预订,二封,想想就激动,内地女演员第一人】
【她拍这部片的时候,已经跟商邵拍拖了,但是她仍然接了这个角色。说难听的,正常豪门都不会允许或接受,她的婚事很可能告吹。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就佩服她。所以女人永远不要为了另一半芥蒂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啊!即使你的另一半富贵顶豪如商邵!】
还有人说她豁得出去一脱冲奖。
但这样的楼也很难控住评论了,客观理智的声音取代了那些尖酸刻薄和阴阳怪气:
【说实在的,要不你去看看电影吧,枪版也行。】
【首先,其次,最后。】
【这不是一部妓.女片啊,如果你看了电影,仍觉得无动于衷,那说明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乌托邦之中,而非水面之下。】
【你思考的角度很不可理喻且充满恶意。】
【正视她的事业心,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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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映第五天,那些通宵达旦的关于影后关于演技的争辩,尘埃落定。
「错过尹雪青,是沃尔皮杯的遗憾,而不是反过来。
应隐也无需‘无冕之后’这样的悲情称号,她会加冕,终有一天,并且这一天绝不会迟到很久。」
这是章玮在「草船借箭」一文中的结束语,被人们普遍引用。
《纽约时报》发文报道正在进行中的纽约电影节——
“《雪融化是青》在亚洲片单中如一抹青色般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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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发采访如此密集,完成纽约站后,又飞往伦敦,展开欧洲映前预热和公关。
直到十一月初,行程才算告一段落。
飞机降落法国南部,车子抵达la base时,应隐睡得很死。
车门嗑嗒打开,她脸歪在颈枕上,浓密黑发掩着苍白倦容。
商邵真看得既心疼又好笑。司机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将她叫醒,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和礼宾先将行李归置好。
开后备箱拿行李时,纵使动作再轻,也有不小的动静,但依然没把应隐吵醒。隐隐约约是知道身边坐了一个人的,她不设防,在气味中就中了圈套,自顾自地挨上去。
磨牙。
商邵由她枕着,帮她把真丝眼罩重新拉好。
司机随着礼宾进酒店大堂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在车上无事可做,单纯只是在看老婆。
应隐醒来时天已黑了。是受了惊醒来的,身体剧烈一抖,蹭地一下坐直说:“坐过站了!”
商邵:“……”
看到夜,看到他,她一愣,脸上神情垮掉,钻进他怀里嚎啕控诉:“缇文不是人,我受不了了,她只给我一星期假就要我回北美。洛杉矶,底特律,费城,芝加哥,波士顿……”
“别念经。”商邵无奈地说。
应隐往他怀里蹭:“我才念了个开头……”
商邵摸摸她头发,“为什么要去这么多地方?”
“要配合在美国的开画。从纽约和洛杉矶开始,慢慢地增加场馆,配合北美颁奖季的时间路线。要造势,接受采访,上电视。”应隐咽了一下,比了个三:“现在已经预订了这么多采访。”
“三……十?”
“三百。”
“……”
商邵的指腹从她喉间滑下,“怪不得嗓子也哑了,嗯?”
应隐点点头,勾住他指尖:“你在车里等了多久?”
“一个小时不到。”商邵往少了说。
应隐抬腕看表,掐落地时间,拆穿他:“骗人。”
商邵只好无奈道:“看你睡得熟,没舍得。”
其实他如何不知道应隐的辛苦?纵使公务繁忙,他也随时关注着她的行程。也直接过问过缇文,沉着气,问她,这么密集的行程是否有必要。
缇文领衔国内外两组公关,犹如站在一架飙速起来的黄金马车上,钱投下去,瞬间便没影了。既是开弓箭,就没有回头路。她认真地说:“应隐是主演,是最好的公关门面,如果她不出席活动,会是电影最大的损失。不能让那帮人觉得你不care这个奖,觉得这个奖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你热情,他们才热情。”
la base的碧海蓝天,便成为应隐之后半年记忆里唯一的透气之色。其余的,都是金色,黑色,红色,太金碧辉煌纸醉金迷,叫人厌烦。
「自由意志」号的银色罩布掀开时,应隐在强烈的阳光下眯了眯眼。
心想,原来罩着东西呢。要是当时死成了,俊仪这个笨蛋一定找不到,抱着她的骨灰罐乱走,她岂不是不能安息。
真是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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