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痛苦地皱起五官,再看高高大大又漂漂亮亮的乔徽耸着个肩,看起来又委屈又柔弱,显金竟然奇异般地升起一股心尖尖痒痒挠的感觉,心把子肉像被羽毛掸了掸...
显金五官渐渐舒展,微微颔首,低声询问:“噢?打架?谁与谁打架?”
乔徽敏锐地发现显金语态的变化:他向来敏锐,但凡迟钝一点,一早喂鲨鱼了...
乔徽立刻向显金身侧靠了靠,虽然他尽力了,但很明显,逼仄的空间容纳不了他宽大的肱二头肌和练成块儿的胸肌。
体形上有先天缺陷,那只能靠后天努力了。
乔徽夹得很吃力:“便是两个书生,一个嚷嚷着自己是什么向北伯林家的,说了些很是冒犯的话;一个挥了拳头,估计没把对方揍疼,自己手该断了呢——”
乔徽回想宝珠撒娇的语调:“我就送了林家小子一记飞刀呢!喷出一柱血了呢!那小子左肩的骨头怕是碎成渣了呢!”
这么血腥的事,并不是加了一个“了呢”就变得可爱了呢。
但显金吃这一套。
非常吃这一套。
撒娇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她喜欢锁儿的直率,钟大娘的拼命,杜婶子的宽和,左娘的温婉和熊呦呦的娴静...但最喜欢的是宝珠的娇憨和恒溪的娇俏——往细里深究,这两个人最依赖她,最崇拜她,也最喜欢她撒娇。
显金通身舒坦极了,心尖尖的痒感挠得更飘飘然,一边若有似无地思考,一边身形不由自主地向乔徽靠去:“...勋贵的出身...又见了血,怕是要有些麻烦吧?”
冷冷清清的雾凇香霸道地席卷而来。
乔徽敛眸低眉,神容乖顺,声音嗫嚅:“麻烦必定是有些麻烦的,我原想一刀斩了他,后来想想咱们新店开张,暂时莫惹人命官司,晦气的很——砍他一刀,也是砍给京师城看,看谁还敢背后嚼你的舌根。”
她现在不想背后嚼舌根,想当面嚼舌根。
显金一仰头,鼻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乔徽的下巴颏,长而微微挑起的眉眼微微眯起:“世人皆欺善怕恶,畏威不畏德...”
乔徽喉头耸动,不自觉地随着显金的目光靠去,音调拖长拖慢:“是,故而立德之余,亦当立威,恩威并行,方为正道...”
显金看着乔徽一张一合的嘴唇,虽是仰头,却带着一种让人无处可避的压迫,显金吻住乔徽的嘴,低声旖旎:“正道就是你现在莫要说话了——闭上眼睛好吧?”
乔徽阖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身形随着显金的攻城略地,不断向后退让。
这里是“宣”的后罩房小院。
庭院中,人头攒动,来往频繁。
显金的手扣上了乔徽软甲腰带,自有主张地一把扯下,乔徽后背紧紧贴住墙壁,艰难地仰起脖子却无能为力。
叱咤东海的东南鲨如一条溺水的鱼,翕动两腮,燥热难耐。
罩房四周的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偶有散落进来的细碎片语也未能打搅耳鬓厮磨的两人。
.....
之后几日的朝堂,应证了“不小的麻烦”是为何意。
当今向北侯是个七十出头的老爷子,颤颤巍巍地穿着朝服击登闻鼓状告乔徽:“...忠武侯年少功成名就,常伴君侧,却不仅不谦和恭顺,反而张扬跋扈,无视律法朝堂!竟在青天白日间,击杀塾学童生,其行之恶!其举之劣!罄竹难书!”
老头子可能是早上没吃饭,低血糖发了,在登闻鼓前敲了一上午就倒了,太医搅了点蜂蜜水给老头儿灌下,老头儿又生龙活虎地醒了,第二日至登闻鼓前还记得带了两个白面大饼,以备不时之需。
乔放之讲得无奈,骂乔徽:“...真是憋不住!趁夜黑风高,晚上偷摸绑了,任谁也说不出你个一二三!上朝本来就烦,如今上个朝还有鼓点伴奏!更烦了!”
那低血糖老头子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跟狗嗅到屎的御史,御史大夫兴奋地当朝参了乔徽三本,当指桑骂槐骂乔徽“官商勾结,自甘堕落,终日与商贾女流为伍,丝毫不见少年将军之使命担当!”
“堕落?何为堕落?”乔徽一声笑,当众打断御史老夫子的话。
御史大夫颤颤巍巍怒道:“忠武侯与乔山长均在朝,家中竟收容为商女眷,听闻忠武侯入伍从军之前,亦是读书人,甚至有举人功名,清清白白读书之家怎可与一介女商拉扯不清!”
御史大夫怒目圆瞪:“更何况,老臣听闻该女商背信弃义,侵吞掉主家家产后便自立门户,甚至联手排挤待她有养育之恩的主家——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不悌之人,你与乔山长甘愿被其围猎,足以见得品行低劣...”
乔徽转头就将手里的笏板往地上一扔,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几个跨步就跨到御史老夫子跟前,猛拳高高挥起!
“啪!”
砸歪了。
砸到御史大夫身后的柱子上。
老夫子双手敞开,反抱住柱子,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乔徽:“朝堂之上,出拳行凶,莽夫恶夫岂能做我朝朝廷命官!”
老夫子不由怀念起昭德帝当权时,待文臣老臣的优待厚用:朝堂之上,老臣地位超然,昭德帝尊之敬之,人情跃然于法令,朝中文官舒适、武将自得——哪似如今!
这堂上的百安大长公主如猛兽出笼,纪律严苛!
百安大长公主待朝中文臣并无多少敬意,甚至多次表达朝中机构冗杂繁复,需强筋健体、割肉瘦身,且六部与京师之中,技艺不精、滥竽充数之辈屡禁不绝,需下放磨练或降级处置...
降级!
下放!
这让天下读书人的脸皮往哪里搁!
还有对六部和好些衙门都施行了督察,晨间暗访上衙情况、晚间暗访下衙时辰、还制了表对六部施行一旬一报的规定,叫一些主官苦不堪言!
甚至百安大长公主提出“三品之上需轮岗轮转,哪里艰苦去哪里,哪里需要去哪里,而非蜗居京师富贵窝偏安一隅“——三品之上都是老臣!在京中经营已有数十年之久!他们能去哪儿?哪里艰苦去哪里?难道去玉门关外吃风喝沙?!还是去两广闽南受潮淋雨?!
对他们,百安大长公主太过轻视和慢待了啊!
甚至,将整顿的长手伸到了他们后代身上!
西山大营的京师指挥使司,本也是京师中高官家庶子或嫡次子走出路的地方,就在前几月,一场突如其来的考校让四五个蒙受恩荫的郎君丢了差事,如今正赋闲在家,不知前程在哪儿!
此间种种,如走马灯一闪而过。
而百安大长公主带来的这群人:那个高大锋锐的年轻的忠武侯正目光阴沉地直视着他,那个脸宽留络腮胡的禁卫领军使胡大人上前扶住他,不叫他动弹——
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拉偏架啊!是忠武侯要打他啊!把他扣住,不让他动,是方便让忠武侯对准靶子吗!
御史大夫怒极攻心,厉声尖叫:“这里不是北疆!也不是东南!这里是京师城!休要将蛮夷之地的糟粕习性带进朝堂上来!”
稳居龙椅的百安大长公主微微眯眼,声音不大,却准确无误地传进朝中每个人的耳朵里:“岳卿,到底意有所指的是本宫,还是忠武侯?”
朝中静默之后,如水滴入沸油之中,腾然沸腾起来!
有为岳御史求情的,有为乔徽求情的,有阴阳怪气两边都捅的,还有弹劾藏狐胡华亮,亮亮大人京中赁房,租子不给足,店宅务忍气吞声、不敢向高官要钱的。
亮亮:?
可去他爹的吧!
这火怎么又烧到他身上来了!
劝架的,也要被判刑啊!?
虽然上朝吵架很正常,是的,吵架非常正常:人世间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你以为的上朝议事是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实际上大家也会毫无气质地扯头花,你骂我“举人出身,难怪缺教养!”,我骂你“不过是小地方来的,难怪没见过世面”...诸如此类的人身攻击,倒都是很常见的事。
吵架归吵架,打架吧,还是大魏建朝以来第一次出现的奇葩。
据说乔徽那一拳打出了气势,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新老交替之间的针锋相对,将外来的十来个空降高官与朝中深耕已久的老臣之间的矛盾摆上了明面,将百安大长公主上位以来,诸人对女性当权者的铁腕整治手段的不满打到了亮处。
百安大长公主掌权以来,朝中的风向一直有些诡谲,小心翼翼地维系在一个平衡点上,稍稍向左向右,都有可能出现极大的偏差。
大家都在如履薄冰的试探。
昭德帝还活着,他还能不能重新出现?
还是说逊帝顺势接过权柄?
还是,他们后半生的仕途,都要仰一个铁血严厉的女人鼻息?
乔徽这一拳,把薄冰打破,所有人、所有事、所有对立与猜测,都暴露于前。
而乔徽打完拳,便被责令禁足自省半年,就此从风波中暂时隐退。
月下点灯,美人垂眸。
显金吹了吹刚刚上的药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安静不动:“...反正都是做戏,还不如把那一拳实实在在打下去。”
砸到御史大夫身后的柱子上。
老夫子双手敞开,反抱住柱子,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乔徽:“朝堂之上,出拳行凶,莽夫恶夫岂能做我朝朝廷命官!”
老夫子不由怀念起昭德帝当权时,待文臣老臣的优待厚用:朝堂之上,老臣地位超然,昭德帝尊之敬之,人情跃然于法令,朝中文官舒适、武将自得——哪似如今!
这堂上的百安大长公主如猛兽出笼,纪律严苛!
百安大长公主待朝中文臣并无多少敬意,甚至多次表达朝中机构冗杂繁复,需强筋健体、割肉瘦身,且六部与京师之中,技艺不精、滥竽充数之辈屡禁不绝,需下放磨练或降级处置...
降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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