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心了，向言初尴尬地笑了两声。

    但她承认，凌穗岁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如果不将它拔出去，它只会越扎越深，让她每每想起都浑身不痛快。

    她干脆问凌穗岁：“你觉得我应该推掉所有工作，专心回学校上课吗？”

    这话明显有赌气成分，向言初和凌穗岁都知道，这不可能。

    她是选秀出道的限定女团成员，天线视频和经纪公司那边绝对不会同意的。

    凌穗岁看她一眼：“这是你的人生，你自己做决定，为什么要问我呢。就算找参考，你也得问陈越宁，或者半工半读的其他艺人啊。”

    向言初沉默片刻，然后说：“恐怕由不得我做决定。”

    凌穗岁笑了：“那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会参加选秀吗？”

    这个问题让向言初很难说不，凌穗岁于是说：“你看，你也没有那么排斥现在的生活。既然你的态度这么随波逐流，就别怪公司的规划不合你心意。”

    看向言初这么迷茫，凌穗岁就多说了两句。

    “其实我之前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电影学院’这句话并不是讽刺你。”

    “你有想好未来发展的道路吗？要继续走唱跳路线当歌手，还是转影视当演员？现在你们团有天线喂资源，解散后要怎么办呢，你的资源会不会降级，有想过吗？”

    “公司不同意你为了学业减少曝光，因为这样会牺牲短期利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背后的深层含义是，他们并不看好，也不打算投资你的未来？”

    凌穗岁说得轻轻松松，向言初听得后背发凉。

    没有……她从来没想过这些。

    她只知道自己要听公司的安排，觉得自己粉丝多，人气高，公司肯定会一直捧她……

    “得想一想了。”凌穗岁劝她，“不要浪费你的天赋和时间。”

    向言初心神不定地起身离开，凌穗岁提醒她外面下雨，记得带把伞。

    遥想当年，她也是淋雨走来的。

    **

    排练室。

    凌穗岁的意识从自习室回归身体，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就是她睡醒了。

    她摘下蒸汽眼罩，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两件外套。

    一件是她的，另一件……哦，是陈越宁来了，他正坐在旁边看剧本呢。

    “谢谢你，没想到你对同学这么热心。”

    “……不客气。”

    陈越宁接过她还回来的外套，并穿到身上。

    他说：“你怎么直接在排练室睡觉，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凌穗岁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下单一床被子，能折叠进暖手宝的那种。”

    陈越宁：“你……和舍友闹矛盾了？”

    “没有，你又想多了。”凌穗岁边刷手机边摇头，“我只是想节省往返时间，所以干脆在这里午休。”

    反正，只要意识进入自习室后，她的身体在哪都能强制睡眠。

    陈越宁目瞪口呆：“穗岁，你也太拼了吧？期末汇报而已，不至于的。”

    凌穗岁没和他多说。他俩身份地位不同，对事情的态度肯定也不同。

    小马过河的道理，小学课本上就教过。

    她打开平板前置摄像头，对着屏幕整理头发，顺便问他：

    “剧本看得怎么样？”

    他们期末演出的分组是抽签决定的，本组四男四女，男女比例非常平均，可选择的剧本空间较大。

    不像隔壁抽到七男一女的，听说他们已经在考虑是演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还是葫芦娃轮番救爷爷了。

    经过线上讨论后，凌穗岁组决定演年代戏。

    理由很简单，年代戏衣服好找，台词贴地气很好记，舞台布景都有现成的道具。而且，年代戏的亲戚之间太容易制造戏剧冲突了。

    陈越宁拿到的剧本并不完整，有些台词只有梗概，具体的遣词造句还需要他亲自去填充。毕竟这出戏是他们集体创作，并没有专门的编剧。

    不过，他和凌穗岁的对手戏片段，她已经帮他填进去一些，还在旁边写了不满意可调整。

    “谢谢穗岁，辛苦你了。”陈越宁有几分不好意思，“我请你吃饭。”

    原来她都忙到直接在训练室午睡了，这让陈越宁心里越想越愧疚。

    凌穗岁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看向他说：

    “这句话你已经从开学说到现在了，但我只吃到了你的饼。”

    而且，他想多了。

    不止是他，凌穗岁和其他组员的对手戏片段，都是她填了第一版的词，毕竟她是组长嘛。

    陈越宁：“……今晚咱们就去。我现在就订位置，你想吃什么？”

    “不了，我随便说说而已。”

    凌穗岁关掉平板，“我今晚有别的安排，没空和你吃饭。”

    陈越宁打趣道：“看来你这里的号，比餐厅难排多了。”

    “是啊，想约我的人都从这里排到巴黎了，你去凡尔赛宫那边等着吧。”

    凌穗岁话锋一转：“除了请我吃饭外，你还有其他可以感谢我的方式，而且我认为更实惠，更安全。”

    “我下个月要进组定风波，导演是葛坤。你和他合作过，能不能和我说点关于他的事情？要是对我拍摄有帮助，那就最好了。”

    凌穗岁查了定风波导演的资料，发现陈越宁出演过他之前的作品。

    虽然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他应该还没忘干净吧。

    凌穗岁觉得，陈越宁可太该感谢她了。不仅仅是因为帮他填台词，还有她将郭泉和严凯双双out，资源落到他头上的事。

    虽然后面这件事只能算连锁反应，但他要知恩图报啊！

    听到定风波这个项目，陈越宁有些惊讶。

    他消息没有季照莹那么广，虽然不了解具体细节，但也知道这是个大项目。

    “恭喜啊。”

    陈越宁问她：“所以你说今晚有安排，就是为这部戏做准备吗？”

    “不是，我要复习期末考试，今晚要背大学生心理健康的考试重点。”

    学完这门课，有没有用不知道，但凌穗岁看到那么长的复习资料，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提到心理健康，陈越宁也忍不住戴上痛苦面具。

    他沉重道：“这门课还要写论文……烦死了，如果我不健康，都是因为它！”

    两人对着心理健康一通吐槽后，凌穗岁又拉回正题，问他葛坤导演的事。

    陈越宁仔细回想片刻，告诉她：

    “葛导对镜头美学的要求很高，如果他觉得画面不好看，他就会反复重拍。”

    “同样一场戏，他可能要切很多不同的角度去表达。虽然成品效果很好，但对演员的状态保持是很大考验，因为你的情绪绝对不能断。”

    “不过，他在故事叙述上比较灵活，对演员的临场发挥很包容。如果你在表演过程中，觉得某个动作、某句台词有更好的表达方式，都可以和他说，他会适当考虑演员的意见。”

    陈越宁在这里有个停顿，凌穗岁似有所悟。

    她环顾四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于是直接问：“咖位越高，意见被采纳的可能性越大？”

    陈越宁点头，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凌穗岁笑了笑：“我看，这不是对演员的包容，是对大明星的忍让吧。”

    陈越宁也很无奈，有些明星确实很不专业，为了突出自己的“高光”随意更改剧本，把人设都改崩了。

    但没办法，有他们在才有项目招商，导演也只能向他们妥协。

    毕竟，要是两边没谈拢，很难说投资人会让谁滚蛋呢。

    通过和陈越宁的交流，凌穗岁对葛坤导演的做事风格心中有数了。

    对镜头美学的执着，可能就是他最后的原则和底线。

    至于其他的……导演也只是片场的打工人。

    “改剧本这件事都变味了。”

    陈越宁叹道：“以前是导演编剧演员的现场共创，都想着怎么让剧变得更好看，逻辑更合理。拜某些人所赐，现在一提到改剧本，就是明星耍大牌。”

    凌穗岁：“别想太多，观众有眼睛会看。真有需要改的地方，用不着因噎废食。至于会以此为借口批评你的人，你在他们心里连呼吸都是错的。”

    演员对着剧本了解角色，编剧也会在跟组过程中，根据演员的表现产生新的灵感。两者互相融合，才能帮助优秀的创作更好落地。

    魔改剧本不可取，但也不能一刀切啊。

    陈越宁深有同感地跟着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他出道了，她还是素人，应该是他给她传授经验，怎么反过来了？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因为凌穗岁已经翻开剧本，要进一步细化他俩的对手戏台词了。

    他们这次要表演的剧本，是年代戏里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的分家问题。

    陈越宁演的是最受宠的三儿子爱民，而凌穗岁扮演的，是被弟弟们来回拉扯，让她帮忙说话，却被他们默契排除在财产分配之外的大姐姐金花。

    陈越宁提出，按照人物设定，金花比爱民大了十岁，爱民基本算是她亲自带大的。

    他觉得对金花来说，爱民是她的弟弟，也很像是儿子。

    凌穗岁：“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想到这点了。所以爱国、爱党在我面前都有点客套，毕竟是想拉我去帮他们说话嘛，但你的态度是比较理所当然，觉得我肯定会偏心你。如果我没有做到，你就会生气。”

    “……啊？我觉得是会和你比较亲昵，但不至于这样吧。”

    “你要带入年代戏的内容，结合那个时代去想。”

    凌穗岁指出，“想想看，你学历不高，又是小儿子，有全家人溺爱。在这种背景下，你肯定没什么道德感，不会替姐姐去考虑，压榨家庭中的女性成员才是你的本能。事实上，你们三兄弟都是这样的。”

    陈越宁：……

    他弱弱道：“你能不能用爱民，不要用第二人称。”

    她明明是在说角色，也确实在说角色，但当她用抱怨的语气说出来时，他就真的有些汗流浃背了。

    凌穗岁一本正经：“你还没入戏呢，我这是在增强你的代入感。”

    “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你被我戳穿吸血真面目后的对手戏。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多骂你几句，帮助你产生一些台词上的灵感？”

    陈越宁连忙摇头拒绝，虽然他还没见过凌穗岁骂人，但他显然不想亲自体验。

    两人在排练室边聊边等人，组内成员也陆续到齐了。

    凌穗岁组织大家过一遍剧本，在她的严格标准下，虽然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又有更多的问题冒了出来。

    她挨个在平板上记录，并定好这些问题分别该由谁解决。在组内作业中，最忌讳的就是权责不清，同一件事有多个负责人。

    凌穗岁和陈越宁确认：“直到演出之前，你都能待在学校，不会再离开了吧？”

    “不会，年底的活动都跑完了，新年的在演出后。”

    那就好，凌穗岁根据大家的复习时间安排，在组内还分了好几个小组。

    分开排练效率更高，群戏时再合排就好了。

    指针指向六点，凌穗岁放大家散会吃饭。

    陈越宁问她：“真的不去吃饭？我订个包厢，我们可以在里面复习。”

    凌穗岁头都没抬：“然后被狗仔拍到，你会被经纪人骂死，我会被你的粉丝骂死，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陈越宁：……

    她还没正式进圈，就已经是避嫌第一人，破坏气氛第一名。

    要是凌穗岁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肯定会呵呵两声。

    女人靠自己，自信又美丽，男的别来沾边。

    凌穗岁收拾好东西去食堂打饭，现在她脑子里的东西很乱很杂。

    一边是温婉体贴的古代贵女秦娴，一边是生活在农村的妇女金花，其中还混杂着大学生心理健康考试重点……

    可恶，人脑为什么不能像电脑那样分区处理文件？偏偏这两个角色的反差也太大了。

    凌穗岁既要练秦娴的言行举止，身体仪态，眼神微笑都要温柔优雅；还得考虑金花的文化水平，说话做事要简单粗暴，撒得了泼，拉得下脸。

    系统：【宿主，你真的不怕自己人格分裂吗？】

    凌穗岁：【闭嘴，我可以的。】

    不就是出戏和入戏，在角色之间反复横跳吗？

    没关系，她是专业演员，一定没问题的。

    越是困难的挑战，越能锤炼她的毅力。

    如果觉得眼前的路不好走，那一定是在走上坡路！

    凌穗岁在心里念出上网搜到的心灵鸡汤，打包了白灼虾和清炒莴笋牛肉。

    她连白米饭都不吃了，只吃粗粮饭。在不影响健康的前提下，她要尽量贴合秦娴“纤细柔弱”的角色形象。

    ……好吧，如果可以，凌穗岁当然也想将两个角色分开准备，但实际情况不允许啊。

    期末汇报演出的日期是1月16号，而《定风波》开机就在17号。

    更重要的是，剧组会先拍摄男主在皇子时期的内容，横店那边都快造好景了。

    也就是说，凌穗岁不仅是刚放寒假就要去出席开机仪式，而且当天就要开拍，两个角色间几乎没有缓冲时间。

    唯一的好消息是，表演系的所有考试都安排在1.16之前，这样她不用边拍戏边备考，也不用申请缓考。

    至于和剧组请假这个选项，都没在凌穗岁的备选方案里出现过。

    秦娴这个角色，基本是围着男主转的。也就是说，凌穗岁的对手戏主要是和应年拍。

    要本剧的大男主应年去配合她的档期？拉倒吧，她还没这么敢做梦。

    就算季照莹说他好相处，凌穗岁也心中有数，那只是对他们那个圈子的人而言。

    凌穗岁虽然清楚现实，却并不气馁。

    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她不和别人比，只要自己能朝着正确的方向往前走就行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使用了“效率提高buff”，并翻开大学生心理健康考试重点。

    无论是金花还是秦娴，都暂时一边去吧，等她先应付完这门课再说。

    来吧，让这些知识涌入她的脑子。不就是考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