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光怪陆离的画面交织在眼前。
稀奇零散的声音回荡在耳中。
铛!再度一声铜磬响起,徐阶霍然抬头。
只见眼前的御案与屏风缓缓消失不见,变成了轻纱帷幔,其后的身影似乎穿着印绣千字经文的道袍,隔着帷幔看向自己。
那个还未被赐座,恭顺伏地,拜见世宗皇帝的自己。
原来,自己走到了嘉靖三十一年,三月初九,初入万寿宫的这一天。
徐阶站在大殿中,天旋地转,恍惚不已。
他凭借记忆,走到当初的位置上,掀起下摆,一拜到底,喉咙蠕动:“臣徐阶,叩见陛下。”
他似乎在敬拜大明天子,又更像是在祭拜自己走过的一生。
两个身影缓缓重叠,万寿宫中一时静默。
过了良久,才有动静。
屏风后的身影,放下一时兴起把玩的玉杵,站起身来。
起身的时候碰到了屏风,令其轻轻晃动,其上悬挂着刻着名字的木牌,互相碰撞,清脆作响。
悦耳的木牌碰撞声中,这道身影缓缓显出了真身。
朱翊钧身着燕弁服,却未戴冠,从容洒然从屏幕后慢慢走了出来。
方才半卧休憩,他将长发用木簪随意扎在脑后,此时自是任由其飘洒。
他将冠帽放在案上,施施然落座在御案之后。
缓缓将头靠在了椅背上,再度合上眼睛休憩养神。
是犯困,也是蔑视。
朱翊钧嘴唇翕动,声音犹如半梦半醒,呢喃道:“阶,来侍。”
一旁的李进,方才本欲伺候皇帝戴冠,闻言立马停下。
转而将冠帽捧起,走到了徐阶身侧。
徐阶身子一滞。
他是读书人,岂能听不出皇帝在折辱他。
若是他此时不作反应,往后礼记的注解中,嗟来之食,恐怕还要再被引申出一个阶来之侍!徐阶慢慢抬起头。
他看到屏风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大臣名字。
他看到御案上,他托付张居正呈上的奏疏。
也看到御案后倚靠养神、披头散发的皇帝。
短暂的沉默。
徐阶面色不改,轻轻伸出双手,便将冠帽捧起。
他直起身,走到御案后,亲为皇帝着冠:“臣尝闻陛下去年二月加冠成人。”
“所谓,冠礼申举,以成令德,敬慎威仪,惟民之式。”
“今日臣初见陛下,果是感受到陛下德行威仪,令臣举步维艰,此时,更是幸为君上着冠,优容厚重,实令臣惶恐。”
“待陛下日后蜚声竹帛、名传万世,臣或能侥幸因此事,分得些许笔墨,天恩浩荡,臣愧受。”
徐阶一边为皇帝戴冠,一边陈情。
语气真挚恳切,感情自然流露,实在让人动容。
这话说完,朱翊钧终于睁开眼睛。
他看着面前这位三朝老臣,须发半白,五官端正,颇有些仙风道骨。
受了折辱,面色不改,还一副受了厚重的诚恳模样。
朱翊钧心底不由暗赞一声。
旁的不论,单这份仪容、谈吐、心性,无不是上上之选。
也难怪得了世宗皇帝喜欢。
朱翊钧莫名失笑,又旋即收敛。
他就这样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随意问道:“徐阶,你为官四十余年,沐浴皇恩,为何端朕的碗,砸朕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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