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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着要不要事后劝诫一下皇帝,不要过于沉醉于机巧之事。
时间缓缓流逝。
外间的大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时有寒风吹进厂里,众人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
朱翊钧一面听着工匠的讲解,一面翻阅着兵仗局制火器的教科书。
“五材并用,火德最灵,秉荧惑之精气,酌朱雀之权衡,轩辕创法以卫民生。”
“……”
“一君二臣,灰硫同在臣位,灰则武而硫则文,剽疾则武收殊,续猛炸则文策奇勋。”
“……”
朱翊钧看得直摇头。
这本《武编》,博采士卒、军官、工匠所有武备识略,成书于嘉靖年间。
可谓是此时火药制作技术的最高理论总结。
但,这种所谓的最高成就,仍旧是拿着工匠的成果,包裹一层儒门的皮。
其中关于火药的“五行理论”和“君臣理论”,歧义多多,前后矛盾。
尤其什么荧惑精气,什么火命风后,搞得跟写小说似的。
这种儒生写科技丛书,不能对工匠进行业务指导事小,将科技树带歪才是坏了大事。
朱翊钧又翻了翻其余几本兵书,不由叹了一口气。
作为火药发源地,一直缺乏革新,不是没有原因。
明朝火器技术理论化成果不少,兵书一大堆。
但往往都是以抄录总结前人经验为主,其中大部分内容雷同,创新极少。
至于下基层问问工匠的经验?
儒生给你收录其中,还高屋建瓴化用儒家经典帮你做技术总结,已经了不得了,还真想让我深入学你的技术?不好意思,奇技淫巧,不屑也!
朱翊钧在有了大致了解之后,缓缓合上了最后一本兵书。
他沉吟半晌,终于有了打算。
朱翊钧看向方才为首的工匠,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工匠面色一喜,连忙拜倒在地,恭谨答道:“回陛下的问,我叫王六。”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再问。
皇帝能问一句名字,下面的人自然应该知道什么态度。
朱翊钧转而向张宏投去目光,吩咐道:“大伴,兵仗局以后便不接批量铸造了,改为专事火器改良、设想试验、经验总结。”
“划拨款项,跟学府一般,有多少课题花销,便结多少银两,朕会让户部和科道一同审计账目,至于成果,朕亲自过问。”
话音一落,兵仗局掌印太监面色一变。
主管部门被上司直管了,自己怎么办?这显然不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考虑范畴之内,张宏走到皇帝身前,恭谨听着皇帝后续,一番照单全收的模样。
朱翊钧顿了顿,继续说道:“先按照火器改良的几个方向,报几个课题上来。”
“其中火药、铳管结构、炼铁优化,排在最先。”
“同样,若是出了成果,工匠授学身,内臣按制赏功升迁。”
“大伴尽快拟个章程出来。”
在场之人神色各异。
几名工匠不少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纷纷喜出望外。
而兵仗局的一众太监,则是面有忧虑。
张宏跪地应是:“奴婢这就去办。”
朱翊钧点了点头。
突然又想起什么,看向一众工匠,开口道:“以后兵仗局这些兵书了,你们还是别看了,自己白话写一本罢,写好有赏。”
说完这句,朱翊钧也不管众人奇怪地神情,转身走出了安民厂。
这作态,领导的视察显然是结束了,一众内臣连忙跟上皇帝。
一旁的中书舍人郑宗学,在起居注上写下最后一笔,才落后一步,走出厂去。
刚一走出来,就看到雪越下越大。
整个紫禁城,都蒙上白茫茫一片。
郑宗学将脸上的雪花抹去,回忆今日皇帝的作为。
心中莫名感触——陛下插手兵事越发频繁了,其动兵戈之心,恐怕不比王崇古弱上半分。
如此这般……明年开春,大明朝与鞑靼之间,恐怕真要做过一场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