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惊雷炸响。
裴望慈踉跄后退了两步,双眸泛红如充血。
面上清白交加。
“你竟然真敢休夫?”裴望慈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休夫之举,大殷从未有之,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公主都从未有过休夫之举。
云锦凭什么,她凭什么休了他!?
裴望慈已出离了愤怒,羞恼、丢脸,复杂的感情交杂在一起。
使得他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本将军在紫荆关外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附庸风雅。”
云锦面露讥讽之色。
“裴望慈,我云锦行的正、坐得端,生平从未做过亏心事。”
“可你自问,没做过吗?”
“我……”
裴望慈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吞吐着,却不敢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未曾做过。
换妻卖将,犹如叛国。
杀他十遍都不够。
眼见裴望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众人的眼神也跟着隐隐发生变化。
“看来将军说的都是真的了。”
“哼,我就说,这裴望慈看着文文弱弱的,其实根本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
百姓们议论纷纷,先前说云锦的那些人这会儿反倒像是成了哑巴一般。
一言不发了。
“今日在公堂之上,也请谢大人和府尹做个见证。”
云锦转头,看向二人,拱手道。
“裴望慈身为读书人,且是朝廷命官,先杀人藏母,后污我清名。”
“如此败类,岂堪当我云锦的夫君?”
“可,可这此前并无先例……”
王府尹满头大汗,若今日为她开了这先例,日后女子人人效仿之。
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诶,王府尹身为父母官,怎会生出如此的顾虑来。”
谢知晏摇了摇头,颇为失望般。
接着,在王府尹紧张的目光中,狭长的眸微弯,娓娓道:
“此前没有先例,不如便从这儿开始就有了,王府尹也算是开了先河。”
“日后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后世传为一段佳话,岂不正好?”
“这……”王府尹心中仍存疑虑,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佳话还是笑话,且未可知。
然而谢知晏开口了,这事儿传扬出去,日后裴尚书问起来,却也怪不到他身上了。
思及此,王府尹这才干脆道:“是我想的狭隘了,好,今日我便与谢大人一道,做了这个见证。”
“谢大人,你说呢?”
谢知晏欣然点头,“自是。”
身后,斩星悄悄低下了头去,嘴角扬起的笑怎么也压不下来。
普天同庆,当真是普天同庆。
云将军终于跟那姓裴的和离了,大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追求云将军了。
“哈哈,哈哈哈哈……”
裴望慈忽然痴痴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眶通红的看着云锦。
“阿锦,你忘了,你我的婚事乃是你请陛下赐婚,岂是你想和离就能和离的?”
“此事我自会跟陛下有个交代,你有工夫担心我,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毕竟……”云锦顿了顿,眼波流转,落在了那两具尸体上。
“毕竟也不是杀人藏母的罪名,可不小啊。”
“你!”
“府尹,请继续审理此案。”
与他解开了这最后一层的关系,云锦再不搭理裴望慈,转而看向还在发愣的府尹。
王府尹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果决的女子。
云锦是独一份。
此事人证物证俱在,除非裴望慈还有什么更有利的证据,
证明此事的确与自己无关,否则收监候审这一遭,他是逃不过了。
至于裴望慈,说了这许多,他如今像是被定住了身一般,一言不发。
王府尹当即下令,将其压入大牢候审。
转而又看向云锦,声音多有缓和。
“云将军,你虽与裴望慈已和离,但状告之时,你二人还是夫妻。”
“依我大殷律,你仍要被关押。”
“既是如此,那府尹便判吧。”
云锦来之前已做好了准备,见状,并未反抗,反而十分配合。
却在府尹要下令的前一刻,谢知晏再度开口。
“府尹。”
“谢大人有何异议?”
谢知晏起身,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下微微煽动。
“轻儿的哥哥与我要查之事有关,既然这其中也有裴夫人的参与……”
“想必裴寺丞和云将军也多少知道些什么。”
“这几人,我要一并带走。”
王府尹心中一咯噔,惊道:“谢大人是要将他们下入诏狱?”
谢知晏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眸中已有不悦。
王府尹说完这话立刻就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真是疯了,北府卫办事,旁人无权置喙。
“谢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谢知晏已从椅上起身,挥了挥手。
斩星等一众北府卫之人即刻会意,当即便上前来拿人。
“王府尹,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既坐在这位置上,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
谢知晏眸中的神色出奇的冷寒,声音不高不低,
传不到百姓耳中,却让府尹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王府尹当即低下了头,背后冷汗直冒,连声应着是。
直到云锦等人被谢知晏给带走,王府尹好半会儿才缓过神来,
当即命人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将府门关闭。
“府尹。”
“你即刻派人告知瑞王殿下,就说……那件事被那煞星给知道了。”
“是。”
林府丞刚要离开,却又被叫住。
“等等,将今日的事一并也都一五一十的告诉瑞王殿下。”
“切记,定要避开北府卫的耳目。”
……
北府卫诏狱。
云锦坐在草团上,双腿盘着,正闭着眼睛面壁。
“开门。”
“你们都出去。”
斩星的声音自牢门外传来,很快,牢门外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转头时,狱卒已经退了个干净。
斩星打开牢门,谢知晏方提步迈入。
“小锦儿。”
云锦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黑点,不去看他。
谢知晏也不脑,闲庭信步似的来到她身边的草铺坐下。
低头来瞧她。
“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谢大人在这京城中只手遮天,连府尹都要对您毕恭毕敬的。”
“我哪来的胆子,敢跟谢大人生气啊。”
“看来是气坏了。”
谢知晏兀自说着,抬手戳了戳她的手背。
他一靠近,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萦绕在周遭四下。
云锦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前日夜里的事情历历在目。
她指尖微颤。
再开口时,却分明是转移了话题。
“你为何要将我带到这儿来?那姓左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小锦儿可真聪明。”
谢知晏不吝夸赞。
云锦忍无可忍,终于抬头瞧了男人一眼。
谢知晏脸上的笑仍是十分的温和,像是春风暖煦般,任是谁见到了都只会觉得舒服。
云锦默默低下头去,从草垫子上揪下一根干草来,在地上画圈圈。
“京师府的牢房又脏又臭,一点儿也不舒服。”
“就算你只待上半日,我也不想。”
谢知晏如实说着。
啪嗒一声。
云锦手中的草杆儿断成了两截,地上那圆圈儿刚收了尾。
也不知是将谁给套进去了。
“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唔,倒是也有别的原因。”
云锦抬头去看他。
谢知晏耸了耸肩,微笑道:“诏狱中的事儿,一件也不会传到外面去。”
“就算裴望慈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哦?”
云锦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眸中同样含笑。
“真的?”
“刚才是谁来着,不是说我在京中只手遮天,无所不能吗。”
谢知晏故作思考状,又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是谁了。”
“可惜,大鱼还未钓出来,我还不能杀了他。”
云锦言语中不无遗憾。
“不过好好照顾照顾他,倒未尝不可。”
却在这会儿,斩星走进来,附在谢知晏耳边说着什么。
“小锦儿,如今鱼儿上钩了。”
“嗯?”
“咱们前脚刚走,林府丞就派人去了瑞王府。”
“说什么了?”
云锦来了兴趣儿。
谢知晏眸中划过一道流光,言简意赅,道出二字:“学子。”
云锦哼笑了一声,“兜兜转转,这事儿还是与芸贵妃脱不了干系。”
“晏哥哥,有时候我忍不住去想,我与贵妃一族间究竟是由什么孽缘,命运才会五次三番的将我与她联系在一起。”
下意识的,云锦唤了他一声晏哥哥。
谢知晏讶异的瞧了她一眼,旋即释然。
来日方长,裴府再也困不住她,余生大把的时间,他定会三媒六聘,娶她为妻。
“你还信命运这东西呢?”
谢知晏细细瞧着她,并未选择安慰。
云锦果然被带着跑了,思绪从悲伤中抽离出来,想了想,最终缓缓摇头。
“命运若是爱捉弄我,那这样的命我又何须信奉如一呢。”
“说的好。”
谢知晏赞同的重重点头。
或许当年他就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这股劲儿,所以他们才会相识,相知。
他甚至有些庆幸,当年被抓走的人是他,而不是他那些哥哥们。
这样一来,他才能认识了她。
“不过……”云锦思考片刻,看向似乎在发呆的谢知晏,兀自道:“如今我已与裴望慈和离,裴府便是不能待着了,陛下若是不让我开一处府邸,我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云锦蹙了蹙眉,看似苦恼。
谢知晏却点了点她的额头,“鬼精灵的。”
“依照陛下的性格,怎么会让有功之臣无家可归而露宿街头呢。”
“先前陛下便说考虑,如今……想来也该是考虑清楚的时候了。”
谢知晏邪肆的勾起了唇瓣。
下一刻,从地上站起身来,微微弯腰,伸出手。
“此处虽比别处干净,但终归是诏狱,阴冷的紧。”
“正巧我府中温了酒,去尝尝?”
云锦抬眸,看着男人伸到面前的手。
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云锦便低下头去,撑着地面站起身,刻意忽略了他的示好。
谢知晏眸光一喑,将手收了回来,掩在了袖下,微微攥起。
望向她时,嘴角重新扬起了温和的笑意。
“走吧。”
言罢,谢知晏率先转过身去,走出了牢房。
望着男人的背影,云锦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堵得慌。
她甩了甩头,不愿再往深处思考,转而提步走了出去。
……
谢府。
天光渐暗,很快,府内便掌了灯。
秋风微凉。
云锦一袭青衣,双腿荡悠在栏杆外,一手拿着酒盏,脸色已染上了几许坨红。
晃晃悠悠的,云锦手中的酒盏撞上了正碰上来的那杯酒。
盏中酒水光泽晃动,漾出几许梨花香。
“锦儿,你喝醉了。”
谢知晏学着她的姿势,侧过身来看她。
云锦摇晃着脑袋,打了个嗝,含混道:“我,没醉。”
“我,好开心啊。”
“晏哥哥,你知道我今日有多开心吗。”
云锦转过头时,半只眼睛微微眯起,只有小半只眼睛朦朦胧胧的看着他。
谢知晏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渐渐地,落在了那片唇瓣上。
因着喝了酒的缘故,那片唇瓣呈现出樱红颜色,微微嘟着,喋喋不休的。
男人的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了一圈。
哑声道:“我知道。”
“裴望慈,今日过后,他就会颜面扫地!”
“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休了他!”
云锦手中的酒盏越抬越高,盏口倾斜,杯中酒半洒。
斩星和苓俏两个人在后面看着,那叫一个肉疼啊。
这酒又名千金醉,之所以叫这名字,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贵啊。
一壶千金醉能买下一座私宅了。
大人不但眼都不眨的就买了,现今那千金醉都半撒入鱼池子了,也不见大人半分的心疼。
“唉。”
斩星叹了一口气。
苓俏看了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千金博得美人一笑,云将军可真是大人的心头宝啊。”
“那是因为我家将军有魅力,如今这些都是将军应得的。”
苓俏颇为自豪。
斩星摇了摇头,啧啧称奇,虽不懂这样的感情,却觉得这份情感弥足珍贵。
池边。
谢知晏见云锦真的醉的不轻了,方放下手中的酒盏,倾身想要去拿云锦的。
“我哪来的胆子,敢跟谢大人生气啊。”
“看来是气坏了。”
谢知晏兀自说着,抬手戳了戳她的手背。
他一靠近,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萦绕在周遭四下。
云锦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前日夜里的事情历历在目。
她指尖微颤。
再开口时,却分明是转移了话题。
“你为何要将我带到这儿来?那姓左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小锦儿可真聪明。”
谢知晏不吝夸赞。
云锦忍无可忍,终于抬头瞧了男人一眼。
谢知晏脸上的笑仍是十分的温和,像是春风暖煦般,任是谁见到了都只会觉得舒服。
云锦默默低下头去,从草垫子上揪下一根干草来,在地上画圈圈。
“京师府的牢房又脏又臭,一点儿也不舒服。”
“就算你只待上半日,我也不想。”
谢知晏如实说着。
啪嗒一声。
云锦手中的草杆儿断成了两截,地上那圆圈儿刚收了尾。
也不知是将谁给套进去了。
“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唔,倒是也有别的原因。”
云锦抬头去看他。
谢知晏耸了耸肩,微笑道:“诏狱中的事儿,一件也不会传到外面去。”
“就算裴望慈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哦?”
云锦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眸中同样含笑。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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