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射放头灯查看,很快见得一块土红色干麻,夹带着裂化的干皮,和悬吊在头顶蜡黄的骷髅头骨。这条从山石中开辟出来的圆腔走道,直接凿穿了那些木乃伊的巢穴,三、五具被开膛破肚的干尸正环伺在四周,龇牙咧嘴瞪着我。
很快,此起彼伏的怪叫如夜间涨潮的海水掩面而来,耳旁低吟声也愈发嘹亮,狂风般来来回回地穿梭。一切都在说明,我距离第三支点已十分遥远,正身处某片边缘地带。见自己情势危急,我忙关了头灯,不敢继续在此逗留,急着想要出去。结果人逢倒霉喝水也塞牙,只感脚下一松,心被吊到嗓子眼,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脑袋便撞在圆鼓鼓的石磐之上。整个人顺着弧度滑落在地,倒在一片乱石之中。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沿路目视之下全是黄泥和山石,怎会有铅球那般的东西?我心头暗暗吃惊,想要按亮头灯辨别自己在哪。不过,低吟正盘旋在自己周遭不到十米之外,怪影们全是妖魂,即便冷光束也难避免狭路相逢。
正在左右踌躇之际,身后传来阵阵热风,一条黑影悄无声息贴靠上前。咽喉立即被其锁下,口鼻也被掩住,这东西见治住了我,于是开始倒退。肢体上的感触,表明那不是僵尸,当察觉到这点我开始挣扎,想要用手去拨对方脑袋。黑影急速往右一拐,我全无防备,被带着直直下坠,好似扎入了一口冰窟之中,这潭池塘犹如化开的冰湖,冷得叫人牙关乱颤。
不久之后,这东西将全部体重压了上来,柔软胸脯抵在脸上,试图阻止我爬上岸滩。此人浑身比池水还冷,身上滑得跟块肥皂似的,不论怎么拿捏都吃不住力,刚摸到腕子就被挣开,眨眼之间,我反倒被这东西斜背铐扭住了双手。隔着衣料,我嗅到一股熟悉的奶香味。
“krys?你这是?”伸手拨开湿漉长发,我瞧见一双铅青色的眸子,不由低声发问。
她没作声,只是轻轻松开手。我一骨碌从水下扬起脑袋,爬到边上喘着粗气。眯着眼去看,外貌虽然是,但内在不是她,因为krys绝不会笑得那么淫邪和挑逗。
这种感觉实在很操蛋,明明是现实中十分熟悉的人,却给我无比陌生之感。我俩对视了片刻,却不知该说什么。究竟是谁霸占着这具肉身,我思索片刻后,问:“你是小苍兰么?”
“我不叫这名字,不是让你别跟着来吗?”她冲我做了个噤声,道:“我知道这个名字,但在很久前她的人和骨骸已腐朽了。这里很危险,你要么按原路回去要么就回到水里。”
“即便我有心,恐怕也找不到回去的那些窟窿,曲曲折折活像个迷宫,我早被绕晕了。”揉了揉眼,我见她正在东张西望,显得很是焦虑,不由发问:“你难道能看清这漆黑一团?”
“嗯,就和大白天看风景一样。”她心不在焉地回应,一把拧住我衣襟,示意我往池中央去,将全身浸泡在冰冷水下,只探出脑袋换气,并说若想要在孔雀池活命,就得这么做。
“难道那些像雾气般的黑影,不是阴胄么?我听我们的人言之凿凿,从未提过有泡在腐水中这么一说。”我实在有太多困惑想问明她,但那势必会惊扰到附近凶物。刚想祭出返金线,浑身就被电了一下,不久后脑海中传来讯息,krys已先我一步考虑到这点了。
“你哪怕竭尽全力也搜不到,还是让我来勾连你好了,这是个复杂的物理现象。”
“在所有我认识的人里,只有霍利斯曼拥有这种眼睛,如果你不承认自己是小苍兰,那我索性叫回你的原名,雅典娜,这样你觉得合适么?”我从裤袋掏出空空如也的金属球,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我曾经见过,正是通过它,在一片虚无的时空里。”
“叫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只要你自己觉得顺耳。”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注视着我,久而久之笑了:“嗯,的确有过一阵,我也像你那样对什么都觉得新奇,也曾为情所困。现在看着你,就像在回顾人生,年轻真是令人羡慕,可惜永不会再来,离得远才会有种梦幻的感觉。”
听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禁一愣,至于此人的身份,变得越发难以辨别。从口吻中,不难判断她有了一定年纪,而且对我们几人间的关系十分熟悉。她一会儿表现出炽热,一会儿又显得十分冷淡,好比说当下,我在她眼中可能只是个小孩而已。
“年轻是件无可奈何的事,在我老家人人都有一个习惯,出来混总喜爱夸大自己岁数,哪是什么梦幻。拜托你换副皮囊再来说这些怪话吧。你要我望着krys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去将你想像成弥利耶那种老货么?可惜你学不来她世故口吻,也没她露骨的风情万种。”
倘若这是个和风细雨的午后,我会饶有兴致地盘问她一整天,毕竟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却占据着被精心打扮的krys肉身。过去我只当林锐是在渲染悲壮,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过程实在令人期待。而且,我何故非得知道她是谁呢?保留些神秘感岂不来得更加刺激么?然而,这是个阴风大作的鬼蜮,我得先将自己在哪这点搞明白,这个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除此之外都可有可无。当想到这点,我也失了与她拌嘴的热情。
“你手里不是抓着射放头灯么?不然你拿它派什么用?”她朝我眨眨眼。见我不明白,从我手中接过,随后按了下去。我本以为krys会像寻常那样,将整片地方照个遍,启料她却将光束压到最低,几乎与地面贴平,而选择去照四周波光粼粼的水洼。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漆黑无华的偌大空间,倒映在污水之中,约莫是傍晚时分的光亮,将整座洞壁映得通透,活像一个镜面。这组光又是哪来的?总之我想不明白。
目视之下,这个地穴比起橄榄球场还要大,呈长扁圆形,它与第二支点的构造类似,也有一个馒头状穹顶,距离地面八米。山石间排布着蜂巢般的壁龛,干尸不必费心去找,它们全都竖着塞在各自墓穴中,粗略计算下来,多则有百多具,少则也有八十具。而在穹顶的最顶端,黑压压聚集着一大群蝌蚪般的怪影,正漫无目地游弋,完全感知不到我们的存在。
而至于地面,则被泛着油花的污水所吞没,并倒插着许多像大蒜般的圆鼓巨石。看得出它们被雕琢过,有人工痕迹,应该是某种怪柱的柱头,不知因何缘故,柱身断裂并缺失导致它们纷纷扎在水洼之中。而我爬入的窟窿,就是利用妖法将山石化为腐烂地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