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冰雪神宫(中)
“雪中飞”的蓝色长款及膝羽绒服,厚厚的白色羊皮保暖帽,脚下蹬着牛筋底的驼绒雪地靴。白底红点的编织围脖护着娇嫩的脸蛋,双手则戴着两层加绒手套——怎么,欺负她资质低劣,修为不高,来不得冰雪神宫这等严寒的地方吗?
穿得圆滚滚的小贞,全身上下一点不露,除了一双越来越显得漂亮妩媚的大眼睛。
“来的人可真多”
她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呼呼的喷出一口白雾,迈着略有些不便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抬眸望去,只见天空凝聚着说不上阴云的浅灰云雾,三座直插云霄的冰雪神峰那般高不可攀、绝顶凛然。
这里是千古不化的冰雪世界,遗世独立,偏离于天下一角。
而此时,却零零散散聚集了几群人,意图攻破这冰寒至极的第一神宫。
他们穿着各自的招牌着装,不必多费心思就能分辨出来。
愿意来冒险的清河府精英子弟,上官君涵、闻人贤德等不必细说。
捧场的还有仙云宗——梁冰云,并她的心腹秋收、冬藏;庆余堂的袁紫曦、铁长老、袁玺、林家兄弟;清虚宗的桓家兄妹,两位长老;刺堂的三位长老,梁一道和他的两个同门;八位负责治疗的医宗长老弟子,以及来自星辰宗的燕崇宜。
能请来星宗之主,完全是意外之喜。
据说,是燕宗主私人与姬燃冰有仇,这才来此助拳。来之前,禀告了众位星宗长老,若自己不幸身死,就将宗主之位传给韦昭。
至于零零碎碎,闻风而动的小势力,还没勇气正大光明的踏入冰雪神峰下,估计还猫在哪里等候结果。打头阵不行,跟在后面捡便宜的总行吧?
最特殊的群体,是飞雪剑派与宗弟子。
论阵营,她们都是仙蒹的仙门,理应与星宗等同进同退。可情分渊源上,两大门派都跟姬燃冰有割舍不了的情谊,现任的宗宗主渺若薇,幼年还受过姬燃冰的大恩。
她们怎么可能对付冰雪神宫?
谁能保证她们表面同意了,不会在后面插一刀啊?
所以,莲心、翁元芷师徒,以及秋染、紫嫣,徐巍等,与众人离得最远。
袁玺有心跟好友徐巍叙旧,见到这种状况,也只能躲得远远,不好惹人嫌疑。
小贞穿得最古怪,其他人都能用护体灵气抵御寒气,她却一身全天然——半点灵气波动也无。靠着储物戒中的御寒衣物,竟然在这冰天雪地中适应良好。
医宗的叶细细,曾负责照顾她将近三年,对小贞各种古怪早就保持平常心,见到她,立刻拉拢起来。
“珍珍,你别傻了见到你的小鹏哥哥又能怎么样?你愿意让他保护一辈子?就算你乐意做个混吃等死的米虫,他也未必情愿将你纳入羽翼之下”
说着,又急切的把小贞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何况,现在你都看到了端木府兴师动众,已是下了决心,必要毁了冰雪神宫。你的小鹏哥哥……他的生母据传是姬燃冰的幼徒。到时候,他的位置尴尬,帮谁是好?你就机灵些,别把自己搀和进去,讨不到好的”
叶细细的表情诚恳,语出真挚。
对小贞来说,虽然叶师姐是为了让她回到医宗,才这么不予余力的劝说,可就算她回去了,对叶细细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是不忍自己的医学才华浪费而已
这世界上,还有一人不带功力的待她,已是非常难得了。
老实说,以前的小贞还曾觉得叶细细挺烦,罗哩罗嗦,现在看叶细细,眉眼也长开了,眼神也清亮了,怎么看怎么顺眼。
轻轻笑了笑,她叹了口气,瞟过其他面露不愉的医宗弟子,拉下阻挡说话的围脖,
“叶师姐,恐怕是你的一厢情愿。他们……未必希望我回去呢”
“胡说你怎么说,都是宗主的记名弟子”
小贞就闭口,眼神黯淡了。
叶细细奇怪,转头去看其他的师兄弟,原以为必定支持她的蓝晨、章愿,也紧紧抿了唇,不说话。
“怎么了?”
蓝晨深深的望了一眼面色坦然的小贞,眼中看不出厌弃鄙视,只是很快拉走了叶细细。
不久,传来叶细细不可置信的叫喊,
“怎么可能?胡珍珍是好人家的女儿,才不会……”
“是真的我们怎么会骗你消息是天水郡的师兄传过来,绝对不会有假”
让对自己抱有期待的人灰心失望,那种残酷无情……小贞也不忍心去看叶细细此刻悲愤质问恼火的面容。她转过身,在落樱落纷的陪伴下,直接向三座冰峰之间唯一的小道中行去。
柳叶的修为不高,小贞也不乐意从姐姐给的储物戒中拿出衣物与她分享,所以把她留下了。身边只跟着落樱落纷,她们身份特殊,量冰雪神宫也不想在与仙蒹仙葭结仇后,再增添一个巨无霸似地仇家吧?
冰雪神峰外面的雪足足有膝盖深,但常走的道路因为人为践踏,早就踩出一条比较厚实的道路。只是结了冰,走不了几步就摇摇欲坠。
一条四百米长的路,小贞滑倒了不下七次。
她穿的这么“独特”,加上刚刚在才天水郡传出那样的名声,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不过,此次前来的人负有重要使命,才不会将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小姐小心。”
在落樱第八次扶起倾泻的小贞时,忍不住眉头抽抽,“要不,我和落纷轮流背你进去吧”
“不可若让冰雪神宫的人看了,小瞧是小,只怕人家认为我连路都走不动了。”
小贞喘了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落樱身上,鼻尖溢出了点点汗珠,柔滑的脸蛋红润可爱,
“还有几步路了,坚持”
……
与此同时,云鹏在一处地处偏僻的山洞外,惶惶然的望着洞穴内的雪雾隐隐,渐渐堵住视线,面上不可抑止的流露出一股悲伤。他穿着雪青纹金长袍,外罩雨过天青色酡绒披风,衣领袖镶了一圈毛茸茸,面如冠玉、唇色淡红,看起来这两年的他乡生活,并没有受到虐待。
许久,端木凌天才从弥漫着雾气的山洞中走出来。
“爹,娘她……”
端木凌天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僵硬着嘴角,无奈的向无尽的苍空望去。
原来,阿虔没有死。
那一年,他以为他们走到了尽头,不可能再熬过去了,主动吞下老爷子找来的“情”——名为情,却是让人断情绝欲、永诀凡尘的忘情
从此,他没有多少喜怒,没有任何值得惊喜悲伤的情感。对什么都淡淡的,遗忘了自己曾经的热血与激情。曾经的燃烧所以、至死不渝的爱,都化为午夜梦回时的浅浅寂寞,和无关紧要的陌生记忆。
从此,置身与热闹人群中,仍挥不走的寂寞孤单永远尾随。
对唯一的儿子,云鹏,都不怎么在意。眼看着他从无辜倔强的小男孩,分化成两个不同人格……一个极致单纯冲动,一个冷漠阴冷……
他就那么旁观,不曾施以援手,也不曾给他为人父亲应该给予儿子的。
这一切,都因为吞下情后,不会再有正常人的情感。
如果不是小贞把情驱除,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来到这冰雪神宫,不会踏足一寸这个伤心地
阿虔……你也后悔了么?
不该相遇,更不该强求这一世情缘。
你跟我,本就是游鱼飞鸟,一个应该在天空自由的飞翔,一个理应在水中自在的生活,两个世界的人硬要交叉在一起,怎能有好下场?
云鹏带着戚容,蹬蹬退后散步,
“爹,娘真的……?”
其实,云鹏早就猜到了,可这一天到来,仍给他的心头来了重重一击
昏睡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最终还是等不到清醒的一天,等不到亲眼看看她的儿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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