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虎子回答道:“奶,小黄莺就是昨儿个在大胡子家跳舞唱歌的那个,那歌唱得可好听了,那舞也跳得很好。”
“是么。”崔桂英昨儿个在人家后厨帮忙洗碗,忙得脚不着地,可没闲工夫饭后去前头看白事班子表演。
她男人李维汉也没去,借口出船了,其实人在家,不去的原因是不好意思;毕竟已经让潘子雷子领着远子、虎子、石头五个孩子去吃席了,他这个大人再去吃相就难看了。
五个孩子不仅自己吃,还捎带拿了不少,尤其是那种饭桌上按人头分的硬菜;李追远学着哥哥们那样,在身前铺桌子的红塑料纸上撕扯下一块,拿来包吃食。
等回到家,再把它们分给没能去吃席的弟弟妹妹们,看着弟弟妹妹吃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像是个打胜仗回来的将军。
雷子说道:“唱歌是真好听,人也漂亮,她让我们大家喊她小黄莺。”
潘子点点头:“人可好了,人好看,衣服也好看,我以后就想娶她这样的。”
崔桂英低头问身边的李追远:“小远侯,是这样吗?”
“昂。”李追远放下筷子,点头,“好看。”
农村的白事班子,讲究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走仪式时能披上道袍袈裟念经做法,仙风道骨、仪态端庄;
中午大席后还得组织场文艺表演,唱歌、跳舞、杂技、魔术什么的,能整的都得整上。
遇到家底殷实爱充面子的,还会请那些特定的白事班子办个晚间场,不过那种表演开始前大人们都会把孩子们赶回家睡觉。
小黄莺姓肖,本名肖黄英,艺名是小黄莺,年纪其实不小了,三十多岁,离过婚。
论这唱歌跳舞本事,其实都只是半吊子,但她会打扮,衣服也穿得大胆新潮,紧身黑色旗袍高高的开叉,露出那大片白腿,再加上亲切热情的场控……
用村里女人最恶毒的谩骂同时也是最高的赞美来形容,就是——骚。
现如今村里有电视机的人家寥寥,经常拿板凳去挤着看还塞不进趟,因此,在流行的风还未大面积吹进的农村,小黄莺的“骚”对周遭农村姑娘媳妇们而言,就是降维打击。
不光是把老爷们儿的魂都给牵走了,连半大小子也被勾得五迷三道。
这时,堂屋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是邻居赵四美,和崔桂英算是有年头的“姊妹”了,家里孩子少时,俩人空了就爱坐坝上说是非。
“吃了没?”崔桂英问道,“来,加双筷子。”
赵四美忙摆手笑道:“哎哟,到谁家蹭饭也不好意思到你这儿来啊,瞧瞧,你这儿都喝稀的了。”
“这粥喝得胃里舒坦,我就爱这口。来吧,给你盛一碗,米缸再怎么刮,还能缺了你这口吃的?”
“好了好了,我可是吃过了。哎,你可知道刚刚白事班的头头儿带人去大胡子家去闹了,据说砸了东西差点干起来。”
崔桂英闻言,马上端起碗筷站起身,边往嘴里扒拉着粥边往门口凑:“咋的了?大胡子家钱没结清?”
“倒不是演出费的事,是班子里有人丢了。”
“啥,丢人了?”崔桂英嗦了嗦筷子,“丢谁了?”
“一女的,身上窜骚屁儿的那个,昨儿个那屁股扭得哦,恨不得腚眼都漏出来。”
“是小黄莺?”潘子问道。
其他孩子们也都竖起耳朵。
“好像就是她,就那个骚蹄子。”赵四美很是幸灾乐祸。
“人到底咋丢的,找着了没?”崔桂英问道。
“说是有人看到昨晚班子里那个骚蹄子跟着大胡子家小儿子钻河边小林子了,后来人就没回班子,班子这才上门去讨人呢。”
“那大胡子家小子呢?”
“他倒是在家,却说不知道,没有的事儿;但村里瞅见的人可不少,就是他和那浪蹄子钻的林子。”
“那人呢?”
“谁知道呢,就没了,人班子头头儿这次就是来要人的,可老胡子家咬死了说没见过人,还说是那骚蹄子自己尥蹶子跑路了。”
“那怎办?”
“老胡子家给班子头儿赔了一笔钱,不老少哩。”
崔桂英马上连拍赵四美胳膊,挑了挑眉:“有事儿!”
赵四美也马上回拍崔桂英胳膊,抬了抬下巴:“那可不!”
老胡子以前在镇上当过粮站副站长,那可是个肥缺儿,现在就算退休了,可除了小儿子游手好闲外,其他几个儿子可都在镇上有差事,在这村儿里,连村长家都不如他家威风。
所以,能让这老胡子愿意掏钱平事儿,里头必定有鬼!
“这给了钱,那班子头头儿就走了?”
“走啦。”
“那人呢,不找啦?”
“找个屁,人班子都拿上家伙事坐卡车去下一家赶场了。”
“哎哟。”崔桂英摇摇头,“可千万别出事了。”
“谁知道呢。”
“人,可真假。”
“可不。”
听到这里,虎子和石头忽然哭了起来:
“呜呜呜!小黄莺啊,小黄莺!”
“我的小黄莺,小黄莺不见了,呜呜!”
赵四美见状,差点把鼻涕泡给笑出来,指了指道:“瞧见没,你那俩孙儿,倒是个情犟种。”
崔桂英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有个孙女么,配一个?”
“呵。”赵四美哼了一声,手指着李追远道,“要结亲家也不是不可以,得和你家小远侯配,让我家小娟侯也能跟着他进京享福去。”
“去去去,别净想美事。”
李维汉已经吃好了,老娘们儿说是非他不感兴趣,也不方便插话,只是默默端起自己水烟袋,打开火柴盒里,里头却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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