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脸老太十分震惊地盯着李追远。
她不敢相信,刚才的话,会从眼前这个孩子嘴里说出。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放开了先前抓住的肩膀,身子,也略微后退了小半步。
这一刻,她甚至开始疑惑:
为什么和他比起来,自己才像是那个只知道乱发脾气的小孩子?
自己和他,
到底谁才是死倒啊?
他说得很自信,很干脆,并且,他没有停,他还在继续:
“弄残的那个,要注意伤残部位,建议最好是半身瘫痪,依照这里的条件,是不可能给他用轮椅的,也没人会专门脱产来推着他到处散心解闷。
瘫痪后,他只能躺在床上,蜷缩在肮脏的床褥里,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
他得能说话,他得能哭诉,他的双手得能拿的起东西去砸来发泄。
这样才能有热闹看,互动性才强,体验感才能丰富。”
猫脸老太点了点头,双手不自觉地去抚平男孩身上先前被自己抓褶的衣服,可她手上脏,把男孩衣服弄更脏了,她甚至因此感到有些畏缩。
“弄病的那个,注意,不能一开始就是绝症。
要弄成那种可以反复发作的顽疾,能花代价费心思阶段性控制住,却永远不可能根治。
要控制好病发的程度,不能致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饱受折磨。
还需要控制好发病的频率,每次治好后,让他安歇一阵子,让他体验到健康的宝贵。
但这个间隔时间不能太长,不能让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可使用劳动力周期,不能给他为家庭创造价值的机会。
这样,他本人,他的家庭,就能在疾病反复折磨和治疗投入中,陷入内耗的恶性循环,更容易激发出家庭矛盾,撕去伪装,展露出人性的丑陋。”
猫脸老太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叠在身前,问道:
“还……还有么?”
“最重要的是,那个弄疯的不能彻底全疯,全疯就太便宜她了,等于她完全都不知道,相当于给了她解脱,这就没意思了。
要弄成那种间接性地疯,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得是正常的,只是会发疯一小会儿,但她的发疯,必须具备较强的攻击性。
我想,她的家人应该会像她对她母亲那样,对她进行强制控制措施。
要给她足够的清醒时间去谩骂,去哀嚎,去诅咒,去歇斯底里。
她应该会忏悔吧,我们不需要去理解她代入她,而是把她的忏悔当作快乐源泉之一,去好好享受。”
说到这里,李追远自顾自地点点头:
“需要注意的细节,目前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想要补充建议的么?”
猫脸老太:“没……没有了。”
“其实,这个计划原本是有一定风险性的,万一他们三人后代里,真的出现大孝子了呢?
不过,应该不会的,就凭老太太的孙子孙女们,都觉得是老太太活得太久,吸了他们的福运,毁了他们的前程。
这种子女成色,应该还是能让人心安的。”
猫脸老太:“嗯,心安,心安得很。”
“那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啊?好,很好,非常好,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这么做的。”
这时,李追远看见猫脸老太身上居然开始升腾起黑气,有点像是舞台上正挥发的干冰。
“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升腾的黑气开始快速收敛。
“是因为这个计划太好了,好到光是想一想……我的怨念居然就有了要消散的趋势。”
“那你还能坚持么?”
“能的,我的怨气很重,我想,等他们仨个都走到应有的报应结局时,我也就能完全解脱了。”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很痛苦?”
“无时无刻,都如同在烈油中煎熬,承受着酷刑。
如果我不会说话,如果我没有思维,可能会好受很多,可惜……我有,这种痛苦,也就会翻几倍。”
“真可怜。”
“不,不可怜,我们这种……不,是我。
我这种东西,能存在,能诞生,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每次抬头看向天空时,我都会感到惶恐和畏惧,但我……感激祂。”
李追远看着面前的猫脸老太,其实,他不是在看老太,而是那只黑猫。
老太辛苦养大了仨孩子,还帮他们带大了孙子孙女。
可到头来,真正感念着老太恩情,甚至不惜为老太复仇而承受每日巨大煎熬的,居然是那只老太收留的又丑又残的老猫。
或许,人和畜生的最大不同,大概就是人的下限能比畜生更低。
“只是,你确定你这样告诉……提点我这些,你自己不会有事么?”
“我么?”李追远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我明明在行善。”
“行善?”
“对啊。”
李追远指了指屋里头还跪着的牛家仨兄妹,继续解释道:
“你这个死倒邪秽要杀他们,我却救了他们的命,这不就是在行善积德么?”
猫脸老太张开了嘴,露出了一口腐烂的牙。
“还……还可以这样解释?”
“其实我还没入门,我还在看基础的书,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解释到底对不对,想知道结果……只能等我回去继续把书看下去了。
我还小嘛,这方面成绩还不好,得努力学习。”
猫脸老太:“你……还要继续学习?”
“嗯,要的。”
“谢谢你。”
“不用谢,我劝你这么做,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
我太爷他们来牛家坐斋,结果要是这仨人在今天全出了意外死了,那我太爷他们赖以为生的招牌也就砸了。
太爷他,对我真的很好。”
“其实,你太爷他,已经抬了一手了。”
“什么?”
猫脸老太:“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追远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谢谢奶奶。”
这时,远处传来呼喊声,是太爷他们找寻到了这附近。
李追远对猫脸老太摆了摆手,然后走到了路上。
“小远侯!小远侯!你在哪里,小远侯!”
听到远处人影的呼喊,李追远心里很是慰藉很享受,刚来到老家时,他对小名后面加个“侯”还很不习惯。
可一般都是长辈这样叫自己,这一声地方方言的语气词里,带着的是家里长辈对自己的亲切与喜爱。
家属院中文系的徐老教授是广东人,他就说过,随着经济发展人口流动,方言必将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潘子雷子英子他们,现在在学校里也是说的普通话了。
所以,李追远知道,等老人们逐渐逝去,这一声声呼喊自己的“小远侯”,未来,只能去记忆深处去翻找出来回味了。
“太爷!太爷!”
李追远举起手开始回应。
李三江和润生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山大爷和刘金霞以及一些村民。
“小远侯,你没事吧?”李三江把李追远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认自己曾孙没缺胳膊少腿。
润生脸上全是汗,笑得很开心。
他们俩先前分别抓住了牛福牛瑞,可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两人身下居然压着的是两捆稻草。
再抬头一看,小远侯不见了,这才急得马上出来寻找。
山大爷是受伤了,但他自觉还能帮上点忙,刘金霞本不打算出来的,可她又不敢一个人待在棚子里。
至于身后这些村民,不少是听到呼喊声自愿出来帮忙找伢儿的,后头还有更多村民向这里聚来。
不得不说,这里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但再好的果树,也无法避免结出些歪果。
已经有村民开始喊牛家人不见了,牛家仨兄妹的家人见过了零点这么久人还没回来,也开始出门找寻。
“太爷,在那里面,老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