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追远低头继续吃起排骨:“好吃。”
李三江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老赵家是厚道人,这席面上的菜,是真不赖。”
李追远猜测,太爷应该是把赵兴当作赵家某位侄子了。
“那就好,大家能吃好喝好就行,就怕办得不好,怠慢了大家。”
赵兴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他面色本就苍白,搭配上笑容,就更让人瘆得慌。
李追远又夹起一块咸肉,在碟子上蘸了蘸,放入嘴里。
桌上现在也就冷盘还能吃了,其它菜都凉了。
不过,这位主家还真挺在意席面评价的。
其实,白事儿上的酒席,但凡是原本该躺在那里的主家亲自爬起来询问,估计没人敢说席不好吃。
豹哥开口道:“要不是知道你这里席好,我能赶紧跑来吃么。”
赵兴笑道:“行了,过两天我不还得去你那里吃席么。”
豹哥应了声:“嗯,不过我家席面肯定没你家好,你老赵家是做大买卖的,我家那只是小买卖,平日里除去开销,没多少剩余,不过你来了,我肯定也会像你今天这样,好好陪你。”
赵兴摆摆手:“吃喝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个氛围,咱俩这关系,就不用讲究那些客套了。”
李追远又夹起一筷凉拌菠菜,这种死后互相邀约对方去吃自家席的交流,还真挺新奇。
不过,自己该怎么以比较自然的方式来结束这场酒局?
另外,他们俩现身和太爷喝酒,到底是因为寂寞了,还是有事情?
李三江看向豹哥:“咋了,你家也要办事儿了?”
“嗯,快了,等我老婆身体好些,就要办起来了。”
“那你这样不行,老婆生病了,你还留这儿喝酒喝这么晚,不该回去照顾人家去么,也忒不负责任了。
再说了,办席这种事,麻烦得很,你老婆既然病了,那肯定就得你来主事,躲不得闲的。”
李追远马上点头附和:“我生病时,都希望有人陪着我的。”
豹哥无奈地摇摇头:“我做了对不起我老婆的事,她的病也是被我气到的,所以啊,我现在回家不合适。算上今天,再在外面躲个六天,等到了第七天再回去,那时候,她也该消气了。”
“呵呵。”李三江用筷子一指豹哥,“你们这帮年轻人也真是的,要么别结婚,结了婚就别再出去瞎搞嘛。”
“叔教训的是。”豹哥拿起筷子,在手里翻转着。
李追远察觉到,豹哥生气了。
作为镇上的混混,哪能允许别人这样指着鼻子教育自己,搁以往,甭管你是老是幼,早直接动手教训了。
可现在,他在忍。
赵兴主动接过话茬:“我说叔……”
“呸,你个伢儿才多大,看起来至多也就二十吧,也叫我叔?”李三江手指指向灵堂,“这老赵,也就只够着喊我一声叔,这还是我不跟他计较呢,你年纪和这今儿走的正角儿,差不多大吧。”
见李三江扭头去看灵堂上的遗照,李追远生怕晕乎乎的太爷瞧见后,意识到桌上这位灯下黑的是谁。
他赶忙拿起酒瓶给太爷倒酒,且故意将酒倒满后溢出。
“哎哎哎,够了够了,可惜了,糟蹋酒了。”李三江视线被迅速拉回,一边扶好酒瓶,一边低下头对着酒桌塑料纸上溢出的那滩酒水就是“吸溜”一口。
“是我手抖了,太爷。”
赵兴和豹哥对视一眼后,重新改口:“大爷,我们哥俩,想求您一件事儿。”
“先说说看。”
“石港镇上的老蒋,欠我们哥俩一笔账,一直拖着不还。”
“老蒋?”李三江轻拍自己的前额,努力透过酒劲让自己去回想,“听着有点耳熟啊,啊,是石港镇上开唱歌房和浴室的那个老蒋么,这家伙在那一带老有名了,听说早年是做土方生意起家的?”
“对,就是他。”
“那可就难办喽,他欠你们钱,你们干嘛自己不去找他要啊,有欠条么?”
“我们这不是被他抓着把柄么,还真不方便去见他。”
“哎,这样的事,我可管不了。”李三江赶忙摇头,“咱也不是啥大人物,就一河里捞漂子的,哪帮得动这种事。我要有这能耐,至于现在还出来接活儿么,不早在家躺着享福了。”
“他家里池塘中央有一口缸,缸里有一块大太岁,是他很多年前从河里捞上来的,就因为被他骗着吃了那东西,弄得我们哥俩现在很难受。
不敢去找他不说,还得继续在他手底下做事。”
“啥太岁哟?”李三江听得云里雾里,“是毒药么,他给你们俩喂药了?”
“我们只求您,能帮我们把他家那缸太岁给毁了,是烧是拿是埋是丢,都可以,只要别让那一缸东西继续留他家。”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啥?这不是让我去偷东西么?我这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能去干这种事,你们找错……”
赵兴从桌下,一沓一沓地不断掏出大团结,总共掏出九沓。
每一沓钱都是崭新的,用白纸捆着。
李三江咽了口唾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李大爷,您只要答应帮忙,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李三江端着酒杯的手,已经在颤抖了,要知道,他当初可是为了钱,在明知牛家有脏东西却依旧拖着受伤的身子去了的。
只是这次,哪怕喝醉了,李三江也依旧强行低下头来,同时将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掷地有声道:
“不做!”
紧接着,李三江用手不断拍打着桌面,骂道:
“两个瞎了眼的小逼崽子,就以为你家爷爷是那种为了钱就愿意去做偷鸡摸狗事儿的人么,呸!”
豹哥和赵兴都是一愣,随即二人脸上开始浮现出青色,这是发怒的征兆。
周围的空气,也冷了下来。
连在旁边蹲着几乎睡着的润生,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李追远开口问道:“那老蒋,犯过什么事么?”
见二人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李追远解释道:“我是想帮我太爷,问问清楚。”
赵兴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豹哥说道:“我见过,那口缸子下头的池塘淤泥里,埋着一个人,是老蒋的仇家,姓周。”
“啥,还杀人咧?”李三江听到这话,酒意立刻消去了一点,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娘的让我去杀人犯家里偷东西?”
赵兴看向豹哥,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的?”
豹哥回答道:“因为是我帮他埋的,老蒋说尸体埋在那儿,能滋养太岁。”
赵兴诧异道:“原来,你老早就帮他做事了,你不早点告诉我,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惨。”
豹哥冷笑一声:“你忘了么,我们是前后脚走的。”
“也是,还真忘了这茬了。可惜了,我这家当啊。”
赵兴很是惋惜地看向四周,他家里条件好,自家爹有本事挣钱,所以他本可以继续享受生活,哪天玩够了,想正经娶媳妇儿了,十里八村的还真没他爹拿钱砸不下来的亲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爹太会挣钱了,才导致他这个福薄之人,过早消受不起。
李三江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胃里一阵翻腾,侧身开始吐了起来。
李追远帮他拍着背,余光则继续关注在豹哥和赵兴。
豹哥催促道:“答不答应,快点给句准话,看在我老婆面子上,我不想让你太难看。”
李三江刚吐完,歇着气呢,听到这话,不解地问道:“我和你老婆有什么关系?”
问完,李三江又开始吐了,这次吐得比先前更厉害,整个人都躬着身子,侧躺在长凳上。
李追远继续给李三江拍着背,说道:“能帮我们就尽量帮,钱就不要了,做不成也不赖我们,行吗?”
这时,原本还勉强能算有个人样的两个人,此刻忽然全部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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