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一下子浇灭了润生的热血豪迈,他抽出一根香,用火柴点燃后嘴唇抿住另一端,腮帮子鼓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抽出了一种落寞。
李追远好奇地看着,期待他是否真能吐出烟圈。
下一刻,从润生的鼻孔里,喷吐出了袅袅轻烟。
他抽上了。
一时间,李追远不禁开始怀疑,这是否才是香的正确使用方式。
他倒是明白了润生为何会失落,家里电视基本都被润生抱着看,而本地的县电视台又喜欢轮播黑帮电影。
自己晚上出门方便时,总能听到来自一楼的砍杀声与枪击声。
润生这是一下子摄入太多,被影响到了。
其实,大部分人在这个年纪都会有这种幻想与冲动,区别在于,润生的体格与力气,具备着极强的行动力。
除了刚学看相算命时,给太爷和自己推算过命格,这之后,李追远就刻意回避给自己身边亲近人算这些。
命格这种东西,相当于一个人隐私中的隐私,随便窥觑会显得很不道德,而且也影响日常生活中的相处。
不过,哪怕李追远没拿算法去算,只是扫一眼润生的脸也能看出一些东西,因为他的面相,很经典,属于放教科书上可以当范题的那种。
润生是标准的七杀格,也叫偏官格,有冲劲、有毅力、有抱负以及有勇气,如笼中猛虎,属极凶。
不过,七杀格也可转变,可化凶为吉,主要看跟着谁以及被谁所影响。
“润生哥,电视里放的那些电影,你看看取个乐子就好,千万不要完全当真,也不要真的去学。”
“啊?”刚还沉浸在失落情绪中的润生惊得手中的香都快掉了,“不能看电视了?”
“不是这个意思,家里电视你随便看,但别真的完全代入进去,亮亮哥说过,以后这社会只会越来越有秩序也越来越平稳,打打杀杀,没未来的。”
放古代,很多将军都是润生这样的命格,可现在是和平年代,这种命格的人往往容易走入歧途。
“哦,好,我都听你的。”
润生挠挠头,只要不是不准自己看电视了就都行,吓得他赶紧又抽了口香压压惊。
好几辆警车驶到蒋家门口,带队下来的是谭云龙,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出示文件说明来意呢,蒋家里头的人就主动把门打开,把警察迎了进去。
这让谭云龙有些意外,现实环境可不是电视里播的那样人人都是深藏不露的笑面虎,尤其是在乡镇这种地方,那些暴发户往往喜欢哪怕没利益可图、就算故意犯蠢,也要在警察面前顶一顶硬气,表现出我很有种的气势。
进去后,谭云龙就听到里头蒋家人在互相询问到底是谁报警了,等说明来意后,谭云龙才被告知,三天前,蒋东平也就是挣下这份家业的家主,失踪了。
起初家里人并未感到异常,毕竟蒋家在镇上有好几处娱乐产业,出去应酬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晚上没回来也不意外,估摸着是睡到哪个情妇家里去了,蒋东平的妻子也能表示理解。
可昨儿个是蒋家祭祖的日子,祭的还是亲自把蒋东平带大的爷爷,结果蒋东平人居然还没回来。
昨儿个找了一天,今儿个又在找,见警察上门了,他们还以为是家里谁报了失踪。
谭云龙眉头微皱,他第一反应是蒋东平畏罪潜逃了,可再看看蒋家人反应一点都不像,还有就是既然潜逃,哪有不事先处理好家产的?
不过,他一直记得来这里的目的,一边命人封锁池塘一边派人去附近工地借来了抽水机。
蒋家人对此感到疑惑,有人想上前阻止,都被警员拦住。
谭云龙记住了那几个上前企图阻止的。
后天挖的观景池塘,本就不算太深,没抽多久,里头就只浅浅一层水洼,大片淤泥露出。
最中央位置,是一座水缸。
谭云龙走到跟前,水缸里水是满的,里面有一大块黄白色的絮状物,有点像胶,又像是自家儿子喜欢吃的果冻。
“来,过来和我一起搬。”
缸很沉,底部和淤泥粘合在一起,谭云龙和几个警察一起合力,才将缸给挪开,然后他接过铁铲,指了指下面:
“挖!”
往下挖了不到一米,一只手就露了出来。
周围警员们纷纷激动起来,不需要吩咐,就马上开始对整个蒋家进行布控,暂时不允许里面的人外出。
只有谭云龙目光里流露出疑惑,因为这手太过新鲜,不像是埋下去已久的样子。
而且手上还戴着一块金表,在阳光下反着光,埋他的人怎么不顺手撸去?
不过,至少真的挖出了个人,而且是个死人。
虽然只出现一只手,但已经能看出死前的凄惨,因为他的手是竖直向上探的,这意味着他的主要躯干其实在更下面。
其手指指尖破损严重,指甲也严重剥离,虽然鲜血早已被湿润的淤泥稀释,却也能瞧出曾经的挣扎求生惨烈。
应该是在清醒状态下,被活埋的。
但是……
谭云龙将铁铲交给旁边警察,自己则一直往后退,退到池塘边停下,开始认真观察池塘四周的环境以及那口被移出来的水缸。
这座池塘,明显没有近期被开挖过的痕迹,那么这具新鲜的尸体,是怎么被活埋进去的?
先前搬水缸时,那底部的苔藓和植被明显与下方池底环境融为一体,那得是很多年放在那儿才能形成的,难道是有人搬走它后又特意做了修复?
修复文物的事儿谭云龙听说过,但修复这个……费这么大劲只为了杀人藏尸,那还不如直接丢附近采沙场里绞个粉碎。
“除了挖尸的那几个,其余人都不要进池塘,注意保护现场。”
吩咐完后,谭云龙就走到角落里蹲下来,掏出烟盒。
脑海中,浮现出先前和那个叫李追远小朋友的对话。
对话很简短,小朋友几乎是一句话将报案的事情讲完,真正让谭云龙感到诧异的,是当自己问他为什么特意找自己报案时。
小朋友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给我的生活找麻烦。
“呵。”
谭云龙吐出一口烟圈,寻常嫌疑犯坐在他面前,都会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可那个小朋友,却能很平静地与自己对视,还敢在自己面前去抓谈话主动权。
“谭队,有问题。”
“怎么了?”
“这尸体不好挖,它在往下沉。”
谭云龙马上掐灭香烟,丢出围墙外,然后走进池塘,观察尸体情况。
原先基础上,又往下挖了一米,可尸体露出的部分,还是只有那只手。
谭云龙再次接过铲子,亲自加入挖掘。
挖着挖着,确实,尸体在往下沉,仿佛下面是个地漏子。
但不应该啊,这是后天挖出的池塘,要是下面是这个光景,平时又是怎么蓄水的?这池塘边可没抽水机一直补水。
“用绳子。”
绳子打好圈,向下一甩,套在了尸体手腕上,往上一扯,即刻收紧,谭云龙喊来另一个警员和自己合力拉,却根本拉不动。
仿佛下面有一股力道,也在拽着尸体,正和自己较着劲。
要是继续加大力道的话,很可能会对尸体造成破坏。
“谭队,喊个挖掘机来吧。”
“那现场就彻底没法保护了。”谭云龙马上摇头否决,“而且尸体这么深,机器挖,必然会破坏到尸体,你们再挖着看看。”
几个警员又挖了一阵,还是没办法,沿着尸体边缘你挖一米,这尸体就向下面泥层里缩一米,眼瞅着那附近的泥层已经比较干了,可即使如此,尸体居然还在继续往下缩。
同时,在下面挖掘的警员也会有危险,保不齐什么时候脚下一空,被四周的淤泥给闷进去。
这时,有个上了年纪的警员默默走到谭云龙身边,小声说道:“谭队,有点邪性。”
“孙哥,你有什么办法?”
“要不,找个捞尸的来试试?他们可能有自己的方法,在确保尸体保存完好的前提下,把尸体给弄上来。”
“有人推荐么?”
“石南思源村,倒是有个比较出名的,姓李。”
“给所里人打个电话,别穿警服,去请过来,再提前知会一声,问问他,能不能不要摆那么大的场面活儿。”
“哎,我懂。”
“算了,我去打吧。”
“好的,谭队。”老警察如释重负,这事儿影响不好,他只是提个建议,也不想自己担干系。
谭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警车,拿出对讲机,将要求说了一遍,说完后,他背靠着车门,再次点起一根烟:
“唉,只能等了。”
……
“小远,我们还要等到啥时候?”
“不知道。”
“怎么这么慢啊,我看他们挖了很久了。”
三轮车停在一个土坡上,带着点居高临下,外加蒋家的院墙是用铁栅栏封的,并不阻挡视线,所以二人虽然距离有点远,却也能大概看到里头的情况。
“应该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吧。”
耳畔边,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李追远看过去,润生有些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