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问道:“是蒋东平么?”
谭云龙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男孩:“你早就知道?”
李追远摇摇头:“不,我才知道。这下面还有两具白骨,谭叔你叫人继续挖一下吧,会很好挖。”
能被两个被害者死死在下面攥住,让其和自己二人一起沉沦在这淤泥底下的,也就只有加害者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远。”
“可以送我一块太岁肉么表达感谢么?”
“你要那个做什么?”
“谭叔你知道的,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
谭云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头装着一块类似果冻的东西,凑近身子遮挡外部视线后,将这小袋子塞入李追远口袋里。
“答应我,别吃它,可能有毒。”
“我不会的,不过谭叔你可真爽快。”
“缸里还有一大坨呢,送你一块没事。”
“啥,已经捞出来了?”李三江这才刚抽了一根烟的功夫,就见事儿干完了,也就只能悻悻道,“看来,山炮教徒弟还是有两下子的。”
“太爷,我和润生哥先骑三轮车回去了。”
“事儿既然已经完了,那我也跟你们一起走,摩托车坐得我腚痛。”
“太爷,您不能走,谭警官要请你留下来帮忙查看尸体,这尸体被泥水泡过,你有经验。”
谭云龙有些疑惑地看着李追远,尸检有专业的法医。
不过,他还是脱下手套,抓住李三江的手:“对,大爷,您先留下来帮我们一起看看分析分析,等完事儿后,我开车送您回家。”
“那成吧。”
“太爷,我们先走了。”
“路上小心,你们两个,润生侯慢点骑,别摔坏了我家小远侯。”
润生背着器具走出大门,将东西平整地放在三轮车上,放完后,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小远啊,等我攒够钱……”
“润生哥,你动作幅度不要太大,悄悄看一眼我们先前待过的小坡位置。”
润生装作继续整理东西,余光扫了一眼,发现那儿站着两个人,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们?”
“在录像厅,那四个说话声音很高的混子。”
他们的老大,那个西服男已经被抓进去戴罪立功了,不过也亏西服男还处于被发展经销下线阶段,他自己都没能拿到货,也就还没来得及给自己仨手下分派任务。
所以那仨混子,也就被看押了一天做完教育后就放了出来。
“他们也住这附近跑来看热闹?”
“石港不比石南热闹好玩,住石港的要跑去石南看录像带么?润生哥,你再看一下他们的脚。”
润生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小远,他们的脚是踮起来的!”
“是他们来了,终于出现了,我们这次真正要找的目标。”
润生默默抓住黄河铲,说道:“我现在就冲过去,拍爆他们脑袋!”
“润生哥……”
“你放心,小远,他们肯定没我跑得快,何况他们还得踮着脚跑。”
“润生哥,这么多警察就在旁边呢。”
“啊……”
“香江电影里的黑帮,也没你这么猖狂。”
“我错了,小远。”
“我们先上车,往反方向骑。”
“听你的。”
李追远上了三轮,润生骑车往另一个方向行驶,等骑出一段距离后,拐弯进了另一栋民居的后头。
“润生哥,来,把这归乡网给咱披上,这样他们就看不见我们了。”
润生眼睛发亮:“这东西还有这用途?”
“嗯,要不然怎么捆死倒,死倒力气那么大,正常的网它们随便一挣就破了,只有它们眼里看不见的网,才无法挣脱。”
“真的,小远,我爷屋里那套家伙事,和你手上的这些比起来,简直可以卖给收废品的了。”
“你放心,我以后给你也做一套。”
“额……很贵吧?”
“没事,明天去看山大爷,然后就应该有钱了。”
“我爷没钱的,要不是米面不好在村里卖,我怕我们明天回家时,连饭都可能吃不上。”
“明天再说,先去追那两个。”
“成。”
就这样,润生开始重新卖力蹬起了三轮,路上一些车和行人和他们错开时,都惊愕地看着这个被网包住的三轮车以及里头的两个人。
骑到原地后,润生疑惑道:“不好,人不见了。”
“在前面,他们往河边走了。”
果然,那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河边,他们在顺着河流往下走。
“我要骑下去么?”
“先在路上骑,远远地跟着他们,找个人少僻静的地方再下手。”
接下来,就是那两个人在河边走,李追远和润生在路上跟着。
他们逐渐走向偏远位置,拐入了小径。
“动手不,小远?”
“再等等,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那俩人只是伥子,背后有操控他们的家伙。”
“操控他们的,不是那个姓蒋的么?”
“姓蒋的自己都被埋进池塘里去了,你说会是谁埋的他?”
“小远,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蒋东平埋下的三个人里,有一个已经变成了死倒。”
李追远掏出谭警官送自己的那袋太岁肉,继续道:“这太岁,应该有点问题。”
死倒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变成的,尤其是这种能控制伥鬼的死倒,已经是很罕见的级别了。
就是这太岁肉隔着塑料袋都能闻到一股腥臭,也不知道怎么有人敢拿这个当补品吃的。
天色渐暗,已入黄昏。
那两个人走入了一片坟头。
润生抱起器具,继续和李追远躲在网下面,蹑手蹑脚地跟着。
终于,那两个人在一座墓碑前停下了,“噗通”一声,对着身前的墓碑,跪了下去。
李追远和润生则裹着归乡网,躲在二人身前的一座墓碑后头,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自墓碑后探出头,极为谨慎地观察着他们。
然而,那俩人就一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持续了很久,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润生看向李追远,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们在干嘛?
李追远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润生指了指四周,又指了指手中的黄河铲:这里很僻静,没人,可以拍死他们。
李追远摆手表示拒绝,然后指了指润生的胳膊,润生有些没懂,但看见李追远把头靠过来后,他还是架起了胳膊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不管怎样,小远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跪在墓碑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而头靠着自己胳膊的小远也是一样。
润生终于忍不住,侧头看向小远,发现小远闭着眼,正均匀地呼吸,润生整个人呆住了:
小远居然睡着了?
李追远没有算真的睡着,他只是努力尝试去打个盹儿,然后就在这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凄厉的哀嚎以及绝望的求饶,这是豹哥和赵兴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进入状态了。
睁开眼,李追远发现自己身边倚靠的润生不见了,这很正常,润生没进自己的梦。
哀嚎声与求饶声还在继续,他们似乎在遭受着极为可怕的酷刑折磨。
这并不奇怪,上次豹哥和赵兴来酒席上找太爷时,从他们的要求讲述中,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蒋东平已经被活埋了,也不知道真正控制着他们的,其实是一位曾经的被害人,且极有可能还是被豹哥亲自活埋的那位姓周的。
李追远慢慢地从身前墓碑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原先那俩人跪的地方,已经看不见那俩人了,他们和润生一样,不存在于这个梦里。
继续挪动视线,在那二人原本跪的位置更后方,李追远看见了跪伏在地上身体不停龟裂剥落的豹哥和赵兴。
刹那间,李追远整个人怔住了,全身冰凉。
因为之前看不见脏东西的原因,他和润生想当然地认为那俩人是在朝着身前的那座墓碑行跪礼。
可实际上,那俩人只是被附身的载体,他们其实是被利用走到这里后,就被脱去了的“鞋子”。
当鞋子不是被穿在脚上时,鞋尖所朝的方向,就不再代表人所朝的方向了。
现在,豹哥和赵兴所跪伏哀嚎的方向,是自己身前的这座墓碑!
而自己和润生,则在这座墓碑后面,躲藏了很久。
李追远缓缓低下头,他看见在自己的脚下,有一道很长很长的影子延伸出去,很显然,自己没那么高,所以这道影子不可能是自己的。
所以,
它,
一直就站在自己和润生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