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好像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觉自己被打扰了,抬起眼缝,胡乱在空中挥了挥手,“哪儿来的小童,别打扰老夫好觉。”说罢便又闭上了眼。
姜从珚并不在意楚王的装疯扮傻,继续向前走了一步,视线落在他脸上。
楚王皮肤白皙,生的相貌也好,姜从珚眉眼跟他有六七分相像,都是端正清雅的模样,一身宽袍大袖,消瘦的身形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落拓风流的文人气质。
他整日饮酒买醉,眼底却挂着一圈乌青,眉心还有一道十分浅淡的“川”字褶,如果不是刻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话头已开,姜从珚不打算无功而返,继续说:“父亲,您当年把我送到凉州,是因为您那时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我的性命,对吧。”
“您心里或许希望我一直留在凉州永远不要再回长安,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帝的疑心比您以为的还要强烈,即便我是个女儿身,也不放心我留在张家,才会让赵氏屡次来信催促我回京。”
“而您,也只有一直装作意志消沉浑浑噩噩的模样,才能让他稍微放下戒心,因此,连我这个女儿您都不敢表现得太亲近。”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楚王突然从地上翻身而起,踢翻了一个酒壶撞到檀木案腿上,在落针可闻的阁楼里发出闷沉的碰撞声,犹如天际一闪而过的闷雷。
他终于完全睁开了那双紧闭十年的双眼,眼白依旧带着浑浊,两只瞳孔却幽深得不可直视,其中仿佛有万丈深渊,又好像浮图塔中僧人佛经里讲的镇压恶鬼的地狱。
姜从珚猛然对上这双眼,怔了一下,却没后退,反而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昏暗的阁楼里,窗隙漏进来一道细长的光柱,横穿在二人中间,照亮彼此的眼眸。
他们一个站,一个坐,隔了十年未曾交流的父女,目光终于碰撞到一起。
两人静默着。
他们原本应是这世上血脉最近的亲人,可隔了十年时光,所有的感情现在似乎都只剩下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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