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梦家湾,离开了吕蒙县,从踏上返回涂州市长途客运班车的那一刻起,梦独顿然觉得他眼前的天地开阔了无数倍,他的心情如同鸟儿出笼飞上了无遮无拦的晴朗天空。
提前返校这一步,他觉得自己真是走对了!
学员十四队有好几名因学科不及格而无奈早早返校的学员不解地问梦独:“你这个学霸,怎么也跟我们一样回来了啊?”
梦独乐呵呵地回应:“我想你们,就早点回来了啊?”
重归军校,虽然学员十四队里充斥着瞿冒圣的专制气息,虽然梦毒对瞿冒圣的专制极为反感且一直不适应,但与梦家湾的窒闷相比,他还是更喜欢这里,何况,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他不过是在这里熬满两年,第三年就可以回到陆航飞行训练基地,进入实习阶段,他就重又可以像一架架飞机那样在太空中遨翔。所以,他觉得,重归军营,他的性格又发生了反转。
假期尚未结束,瞿冒圣尚未回来,他暂时不必回来,他只需要吊在墙上便可提醒为数不多的几个学员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前途尽毁。
由于军校尚未到正式开课的日子,管理上相对松弛了许多,甚至外出经过军校大门口的时候,值勤的卫兵既不索要假条,也不查看证件,学员们自由通行;只不过到了晚上,大门紧闭,学员们就无法外出了,还有,各个系的临时负责人会进行点名查一查人员的在位情况。
除了各科考试成绩均已通关的梦独,在学业上,其他学员心里都是有一种紧迫感的,他们饭后会主动到教室里发奋用功,以期补考能顺利过关。
梦独不必像其他学员们那样带上书本到教室里狂啃,在上午和下午的大块时间段里,他会来到校图书室的一角,捧着一部世界名著如痴如醉。有一回,他还走出校门,乘坐市内公交车,游览了当地的风景名胜越龙山和越龙湖,并参观了博物馆,在博物馆里,他看到了他家乡的农民推着胶车支前抗战的图片,似乎感觉到了四十多年前脚下这块土地上的硝烟、炮声和呐喊声……当然,顺道儿他拐入新华书店,挑买了四本文学书,有王安忆的《69届初中生》,有李昂的《杀夫》和王朔的《玩的就是心跳》,还有他特别推崇的法国性情诗人兰波的一部作品集子。他看着兰波的图片,想,哪怕是像兰波那样生命短促,却也如流星一样留下了光芒灿烂的一瞬,那样的人生,没什么不好,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质量。
这样的日子倏忽而过。
快开学了,学员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连瞿冒圣也回来了,与吊在墙上的瞿冒圣一起散发着气场,学员十四队的气氛骤然又变得紧张和压抑起来。
虽然瞿冒圣气息粗浊,每天凝眉怒目做出虎虎生威的样子,但时日久了,吊在墙上的瞿冒圣就成了纸老虎,学员们习惯了,从纸老虎面前经过时,便无视它的存在了,一任它徒劳地瞪视他们。毕竟瞿冒圣只有一双真实的眼睛,他一双眼睛焉能看得过来近一百六十人?
包括梦独在内的许多学员都有一套与瞿冒圣周旋的方式,那便是三十六计躲为上策——躲开他鼻孔朝天的面团脸,躲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只要作风纪律上不捅篓子,只要学业考试顺利过关,就能毕业提干;倘学业考试不及格,就是瞿冒圣也帮不了你,当然他的为人行事风格也注定不会帮你。
对梦独来说,在学员十四队,他有几个能谈得来的好朋友就够了,何况还有林峰那样的无话不说、可以信赖的挚友呢。
梦独的确是从心里把林峰当成挚友的,他看得出、感受得到林峰也把他当成挚友,他们会一起畅叙当兵时的经历,林峰还常常讲家里的事情给他听,甚至,他们还会一起评价瞿冒圣的品质——两人的关系如果不是很铁,怎么会一起数说顶头上司的诸多毛病呢?
但梦独总觉得自己有愧于林峰,他觉得之于林峰而言,他的“挚”还欠纯度。林峰能将家人家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而他呢,却每逢谈到这个话题时便巧妙避开,尤其避谈自己与苟怀蕉的婚约之事。他可以向林峰和盘托出他几进派出所的事儿,却绝不谈及与苟怀蕉的婚约。不是他不信赖林峰,而是他怕林峰不能理解;他更怕一旦林峰真的不能理解且以为他的人品有瑕疵,他可能就会失去这个志趣相投的好同学好兄弟好战友。
生活貌似重上常轨:起床,早操,整理内务,开饭,到教室上课,课外活动,听瞿冒圣训话……特别是,文化科目的学习极为紧张,说考试就考试,虽然说六十分万岁,但稍一不慎成了五十九分呢?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