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残败破庙里,有三三两两的乞丐佝偻着后背围在一起,三人之间有一堆柴火。脸色蜡黄、眼睛却明亮的中年人用手擦着火石,因这两天下雨的关系,枯树枝被雨水侵湿,有些寒冷的天气将乞丐们冻得瑟瑟,中年人骂骂咧咧道:“出门前让你把柴火多捡一些进来,你就捡一点。现在干柴火昨晚上用完了,湿的又火**来,你是想冻死老子?!”
被中年乞丐叱喝的乞丐跨着鸭子步,畏畏缩缩地蹲在了墙角,他不敢反驳,在这阴冷的破庙里,只得紧紧地抱着双腿,能多给自己一份温暖就多给一点。
春夏换季,雨水在这段时日常来,连续两天的下雨停歇了半天,此刻的破庙外头又起风了,有窸窸窣窣的树叶声,随后风把破庙的残缺木门吹得来回闭合,吱呀声不绝于耳。
有一道电光在黑幕之中闪过,瞬间照亮了庙里的神像,中年乞丐情绪烦躁,对着神像恼火道:“你要真想发脾气,就得保证我们哥几个不饿肚子啊,我们都没吃的,你还想吃什么香蜡火烛?!”
另外胆小的两名乞丐有个毛病,只要被吓住了就口不能言,中年乞丐是他们的头头,外边儿的狂风乱作跟电闪雷鸣都不及头头的火气大,头头这才念叨了没两句,外边儿的风就小了许多。
破庙门外来了一位老者,容易受到惊吓就不能说话的乞丐两手笼在袖管里,天气阴冷他没有抽出来,嘴里支吾两声,连着的两手袖管朝着门外摆荡。
中年乞丐得到示意,转过身去,便听到门外的老乞丐说道:“罗文啊,你们哥几个都多久没吃饱饭了?”
见来人模样,脾气很冲的相罗文没敢在长老面前抱怨,他知长老来此肯定有事,便笑着走上前去,恭迎道:“石长老快快随弟子进来,外头风大。”
石长老脸色无光,冷冷道:“本长老进去做什么,站脚的地儿都没有。”
相罗文一愣,旋即点头哈腰,问道:“弟子的破庙是小了点,但不知石长老来找弟子,可有什么要事要交代么?”
那石长老憋了一眼相罗文,淡淡道:“有桩作假戏的生意,你做不做?”
一听真有生意可做,相罗文义正言辞道:“做,当然做。”
石长老眯着眼点了点头,相罗文替弟兄们着想道:“石长老,弟子身后的俩弟兄也可以去么,他们都很听话,保证不会办砸喽。”
石长老瞧了瞧蹲在墙角的两个乞丐,相罗文大手一挥,隔空作势要打,手还没放下嘴上先喝道:“咋没个眼力劲儿呢你俩,都给我站起来,让石长老瞧瞧!”
手底下的人都要吃饭,虽然俩人胆小如鼠,可也是个搭把手的好兄弟,相罗文讪讪笑着询问道:“怎么样,石长老,我们哥仨儿成吗?”
石长老嗯了一声,说道:“本长老再给你们多安排一个人手,人比较傻,惹祸比较容易,具体事宜本长老先告诉你,明儿个见了面,你再细细说与他听。”
瞧着相罗文严肃点头,石长老还是比较放心将此事全权由他负责,便继续道:“明个儿阳家堡洪班头的二公子,会跟他家的账房先生女儿逛街,你们四个看准时机当着洪二公子的面儿调戏李姑娘,让洪二公子三拳两脚打跑后,事成每人一锭银子。”
听到赏银,相罗文跟他的小弟们眼睛都直了。
当从三千里之外的星冥狂奔而来的凌元出现在湘潭城附近时,他的装束已成乞丐样,整条右臂布料被毁,裸露在外,左臂衣袖也掉了半截,双腿膝盖以下尽是褴褛布条,洋洋洒洒地随风扬。
路程上,有擎身初态的他跟熊打过架,跟豹子赛过跑,跟大象比过力气,都让他给赢了,心境上有了无限的拔高,直追三十岁之前就破御统境的谭轩。
凌元尚且惊奇自己能够如此天人,可终究是在见大叔过程中的件件副菜啊。
二十日,凌元只有了二十天就从星冥赶至距离单族最近的湘潭城。
此番赶路让凌元历经险阻,到了人烟之处思绪稍稍放松,倒是没有好好洗净一番的打算,自己是什么样去见大叔都好,想必性子随和的大叔都不会介意。
只是凌元却不急于要见到大叔了,想要好好酝酿下情绪,打算在湘潭城歇一宿,这里头说是性格使然又有些任性在里边,凌元倒越发地想了,剩下的一步之遥他要跨得慢一些。
身上的钱财出门就没有,凌元一路除了喝些山泉吃些野果,已经没有补充其他能量,似花猫的脸上加上已是破烂的衣着,活脱脱的一个小叫花。
“干脆去要饭!”
凌元突然的奇想,要让姐姐凌澈知道了,估计能把姐姐给气得打他屁股。
在人潮汹涌的湘潭城街道上,凌元远远地望见一面神佛烧香处的墙角下有三位坐地乞丐,来往的路人走过会驻足停首,虔心合十祭拜。念想他们倒是挑了个有客源有爱心的好位置,凌元走了过去,见三人面前各自一块缺角石碗,他伸长脖子像瞧稀奇一样望了望碗里的稀缺铜板。
“你就是新来的?”
其中一名中年乞丐便是相罗文,他白眼瞟了一下凌元,对衣着比他们还不堪的小乞丐冷眼相待,相罗文屁股往旁出挪了挪,不知此人跟石长老什么关系,但瞧是个小鬼头,相罗文就爱散发出点虎性来,他问道:“你的碗呢?”
凌元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相罗文气道:“做事儿真是一点都不积极,赶紧给我坐下来,午时之前要不到三十文钱你就等着被开瓢吧。”
凌元瞧见有一位置可坐,没管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下去。
相罗文瞧着自己的恐吓一点也不起作用,这小乞丐完全没听进心里去,相罗文就估摸着这小乞丐是不是才做没多久。
从背后掏出一块破碗,相罗文递到了凌元面前的同时,他还侧耳于凌元,望着四周来往的人流说道:“我叫相罗文,大家都叫我阿文哥,听说你是从凤都转来的新伙伴,这碗暂时借给你,过了今天你得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来,我的就借你今天,明天没有你可别怪我不给你。”
凌元连忙点头,两手礼貌地将破碗如敬神般摆放好。凌元的待人接物让相罗文另眼相待,却让他摇头道:“又一个被坑害的公子哥,可惜可惜了。”
相罗文瞧出凌元素养很高,猜出背后的故事不忍叹息,惹得凌元问道:“怎么了?”
“没说什么,你先跟着我学要钱啊。”相罗文语气起伏很大,下一句高声喧哗道,“来往的叔叔大爷妹妹婶婶,祝各位出入平安,多子多福咧~”
相罗文说完朝着大街上的人们行五体投地大礼一回,依次循环,大喊一次行一次大礼,他旁边的另两位乞丐也跟着一同做,三人动作大,大街上的十米方位内顿时空了许多,来往人们绕他们而行,但也有心诚之人投下了令他们为之动容的铜板。
“你怎么还坐着啊?”相罗文推了一把正在惊讶的凌元,怪道,“看你就是个吃不了苦的公子爷,家道中落的感觉不好受吧,在凤都肯定也没少欺负人吧,到这里来就得好好让你见识见识钱财都是来之不易!别以为有钱就是大爷了,还不是有日落的一天!”
跪天跪地跪皇帝的凌元受不了这种要钱方式,腰背挺直坐在地上的他摇了摇头,说道:“相爷,你这是仇富啊。”
被称作相爷的相罗文一愣,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谁叫自己爷,兴许是自己给了这小子一个破碗就被感恩戴德,相罗文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一拍两人后脑勺叫他们动作利索点儿,语气稍有好转对凌元道:“小子嘴巴会说,难不成有你比我们还更赚钱的方式?”
旁边两人被相罗文叱喝好待,本不在意,可瞧见凌元的一声爷就比他们的一万声哥还管用,不免有些醋意,忽瞧见凌元拿起吃饭家伙坐起身来,说道:“好赚钱的方式不敢说,但站着要钱总比跪着好嘛。”
凌元笑嘻嘻地将破碗伸出去,向着一路过行人说道:“朋友,身上有零钱吗?给点儿?”
那路人啐了凌元一口,径直走了。
相罗文瞧怪物的眼光瞧着这位二不挂五的小乞丐,当真头一次做乞丐么,嫌弃的目光扫荡凌元周身,相罗文对其喊道:“喂,小子,晌午之前要不到三十文钱没关系,一会儿还有体力活儿干,到时候你拼了命出劲儿保证你赚足三十纹钱!”
看得出这人脑子是有点傻,能多私吞一点就是一点的相罗文,打算一会儿的苦肉计过后,只给凌元三十文钱作为报酬。
凌元一听还有这等出气力白拿钱的好事,回身欣喜道:“那能买多少晒牛肉干儿?”
相罗文跟他的小弟仨人都是孤寡,虽然没有存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