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苏斯说得没错,她应该闭上眼睛。但现在为时已晚。希塔里安亲眼目睹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以及对方几乎辨别不出五官的面孔。尽管带着草药芬芳的绷带遮掩住溃烂、焦红的血肉,她仍为其扭曲的肢体恐惧。甜腻的腥气萦绕不散,突然之间,她感到反胃。
就算能治好他,希塔里安心想,他也没法正常走路。神秘职业的医师可以缝合断肢,但不可能让人的手脚凭空长出来。连无名者也不行。我真的要安慰他的心灵,让他接受现实吗?我能不能改变他的意志?就像露丝不在意自己的不同那样?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也顺势回过神来。伤员没有反应,从他的角度根本瞧不见有人进来。于是希塔里安敲敲门,用最镇定的声音开口:“您好,先生。”
她没得到回应。也许对方根本说不出话。希塔里安窘迫地走到床边,让魔力引起神秘的诞生。房间里刮起一阵轻柔的微风,午后光线如蜂蜜般流淌,空气充满暖意,油画上的色彩变得更加鲜亮。伤员终于转动眼珠,将目光投向希塔里安。他的眼神与先前她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可究竟有什么区别,希塔里安说不上来。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先生?”
她不期望得到回答,但现实给了她惊喜。“你是盖亚信徒吗?”病人的嗓音犹如砂纸摩擦。
“不。我没有信仰。”在四叶城,希塔里安为了姐姐背叛了露西亚,紧接着又受到十字骑士的追捕。很多无名者在被恶魔猎手追杀后都会放弃信仰,但也有人坚持诸神不该为凡人的妄为承担责任。“不过,如果您需要相关援助,那我也可以帮上忙。”作为见习医师,她能熟背三神的赞美诗以辅助安抚患者的精神。
“盖亚女神的第三福音诗,赞格威尔的那个业余神父只会背这篇。”
看来希塔里安还算专业。“我知道这篇。《宽恕的罪孽》。”她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魔法也作用在自己身上,希塔里安现在不觉得病房和里面的患者多么可怕了。“我熄灭灯火时,黑夜涌入敞开的窗。”她开始念。
这是人们祈祷时经常念诵的宗教诗文,它的内容是一名盖亚神父的自白:某天夜里,一名杀手来到教堂祈求慈悲,好让他的家人不受株连。神父出于怜悯为他洗礼,把罪人的孩子藏在女神雕像的裙摆下。杀手随后被绞死。但第二天在刽子手来教堂祷告时,孩子为复仇杀死了他。神父后悔莫及,砍掉了自己的双手,并将杀手的孩子教导成盖亚的传教士。他在临死前请求女神裁决,随后推倒烛台,让传教士与自己一同葬身火海。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篇福音充满警示,提醒人们有限度地同情他人。但希塔里安一直不明白神父错在哪里。没人能肯定杀手的孩子必然是杀手,神父的孩子一定是信徒。至于杀手的孩子,说到底,也是因为没人及时告诉他律法和道理的区别。神父的忏悔莫名其妙,既然他已经砍下了自己的手,那为什么还要杀死成为传教士的杀手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