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忽然感觉到了脸上有些冰凉,是下雨了。
神都下了一场大雨。
那座不大的院子外,有个男人脚步匆匆的来到这里,他带着疲倦地笑意,看向那个自己抱着孩子的妇人。
妇人很高兴,那男人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看了看那
个孩子,逗了一会儿,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些父亲的样子。
雨很大,他的时间也不多,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妇人说要亲手做些吃食给他吃,他没有拒绝,抱过孩子之后,看了片刻,递给了一旁的宫人,就要转身离开这座院子。
陈朝看着这一幕,想了想,还是从房顶上走了下来,来到这个男人身边,平静说道:「就不能再等等吗?」
他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娘亲失望,即便只是在梦里。
男人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面容和某种心灵上的感应后,他破天荒的没有离开,而是和他一起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雨。
「本宫很忙,朝中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耽误不得。」
男人缓缓开口,好像是某种解释。
陈朝说道:「有空时常去看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却没有空看看自己的这个儿子和妻子。」
男人皱了皱眉,「他不只是本宫的儿子,还是本宫的嫡长子,是以后大梁朝的储君,本官关心他的成长,是国家所需。」
陈朝指了指远处那宫人抱着的「自己」问道:「那他呢?」
男人说道:「他也是本宫的儿子,他身上没有责任,也用不着那般劳累。」
陈朝讥笑道:「难道他就不姓陈了?以后朝廷有难的时候,他就可以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
听着这话,男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他只是说道:「身在皇家,这便是命。」
陈朝笑了笑,「如果你这样对他,以后需要他的时候,他如果不做什么,是不是也可以接受?」
「胡闹!身为皇族血脉,他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可以什么都不做!」
男人有些生气。
陈朝问道:「那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却要在某天付出那么多,公平吗?」
男人说道:「身在皇室,没有公不公平一说。」
陈朝又笑了,「那是他自己选择要生在这所谓的皇室的?」
男人不说话,变得有些沉默。
陈朝自顾自说道:「大梁上下所有人都说你是最好的储君,是朝廷需要的人,你把那些事情也都做得很好,但是我却不喜欢你。」
男人看着大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大梁的百姓,我为天下有你这样的储君而感到高兴,但作为儿子,我为有你这样的父亲而感到失望。」
陈朝深吸一口气,自嘲道:「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庶子,所以很多东西,他连争的资格都没有,这其实不重要。但自己的父亲,难道就不能只当自己的儿子是儿子?」
「他也不需要那么多,什么天下,什么荣耀,都可以不要,但他只要自己的父亲的爱,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陈朝看着眼前的男人,两人有几分相像,但又有很多不像的地方。
就如同那些见过这个男人的朝臣们的想法一样,陈朝其实不是很像他,而更像那位皇四子。
男人轻声说道:「他要得到更多,也要承担更多,你肩上没有那么重的担子,少得到一些,其实不是不公平。」
陈朝说道:「可以后的事情,你能说清楚吗?」
男人有些诧异地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
陈朝平淡道:「我杀了他。」
听着这话,男人忽然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他脸色变得煞白,很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朝,「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本宫忽视了你,因为他得到的更多?」
陈朝摇摇头,「因为他有很多次都想杀了我。」
那位将来的储君更不像他,他
小小年纪便城府深沉,疑心很重,担心那座天下会是别人的,担心那把椅子上坐着的,未来会不是他。
所以他要为自己扫清障碍,要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除掉。
「他跟我说井里有好东西,让我跳下去看看,他跟我说天冷的时候,少穿些衣物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壮,他跟我……」
那些年,他用了很多理由去哄骗一个孩子。
他想制造一场意外,让那个孩子就这么离开这个人间。
男人的眉头皱得很深,「是本宫有些忽视了对他的教育。」
陈朝摇头道:「或许不是这个原因。」
男人忽然说道:「可即便这样,你也还活着,也不该杀了他。」
陈朝问道:「你这话让人听着恶心,我要是死了,我也没法子杀了他。」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之后,已经注定没办法做些什么,可做些什么的时候,旁人就会说,他也没能害了你。
「有人想要杀了我,我就先杀了他。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等着别人来杀,这是不是傻子?」
陈朝笑了起来。
「可他始终是你的兄长。」
男人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是啊,我的兄长居然想着怎么杀我,我还要想着,他始终是我的兄长。有这样的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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