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言听计从,不说二话。”
“上头不允许我知道的消息,我打死也不去打听。”
“若是一不小心犯错了,上头怪罪下来,不要狡辩,立即弯腰鞠躬,以至真至诚的语气大喊‘真的非常抱歉!’”
“实在不行,就跪到地上,一边土下座、额头贴地,一边大喊‘真的非常抱歉!’。”
“总之就是一句话——‘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做一个瞎子、聋子、傻子’。”
这种话若是由旁人来说,或有胡说八道、自我吹嘘的嫌疑。
可此番言论乃是出自薄井之口……这就显得极有说服力了。
江户町奉行是“三奉行”里……不,是放到全幕府里都算是最苦逼的存在之一。
作为日本时下的第一大城、德川家族的统治中心,江户的社会环境可谓是鱼龙混杂。
地方藩国、雅库扎、旗本和御家人、豪商、町民自治组织……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一个不慎,就会得罪某一家的大人物。
因为工作量和工作压力巨大,所以江户町奉行在职期间的死亡率奇高。
薄井身处如此恶劣的工作环境,却能一直稳坐钓鱼台。
能够达成如此成就,薄井在“做官”上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
“西野君,你是北番所里为数不多的能挑大任的人,我一直很欣赏你。”
“只不过,你身上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你的性格太直了,不知变通。”
“如此性格,终有一日会害你跌个大跟头。”
“你就趁着此次机会,好好地习惯一下这种‘明知可为却不能为’的无力感吧——只要你还在幕府官场里奉公,这就是你必须经历的过程。”
薄井的此通劝慰,不可谓不苦口婆心。
然而……西野却不领薄井的情。
“薄井大人!诚然,只要灵活地做一个聋子、瞎子、傻子,就能在牛骥同皂的幕府官场里活得非常舒服。”
“可是,倘若人人皆如此,那就不仅仅是法将不法了,而是国将不国!”
“在幕府风雨飘摇的刻下,正是吾等直参戮力同心、奋楫笃行的时候。”
“怎能只顾着自己,而不顾大局呢?”
不知是西野的执拗、油盐不进,惹得薄井不快了,还是他适才的这一席话,使薄井感到被冒犯了。
总之,薄井的颊间浮现怒气。
“西野!够了!休得无理取闹!”
“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你多纠缠了!”
“总之,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限你于今日之内把那个畜生放了,明白吗?”
说到这,薄井大概是担心西野仍想抗命吧,他在停了一停后,补充道:
“西野君,别忘记你的身份!”
“你是‘武士’,不是吗?”
“忠于上命,乃是武士的天职!”
“怎么?你这是想抗命吗?”
薄井的话音甫落,西野的眼角便猛地连跳数下。
难以言喻的沸腾情感,在西野体内形成漩涡。
随着这团漩涡的逐渐扩大,西野将自然垂落的双手攥得紧紧的,仿佛欲把自己的掌心抠出血。
然而……就在这团漩涡即将膨胀至极限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照进西野的心头。
这股无形的力量,名为“武士的忠诚心”。
在此股力量的影响下,沸腾的漩涡逐渐平息。
西野缓缓放松了攥紧的双拳……
“是……我知道了……”
西野垂下头,对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
眼见西野终于服软,薄井“呼”地长出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地与西野错肩相过。
薄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西野伫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转过身,面朝吴服桥以东,双手撑着被漆成大红色的桥栏。
吴服桥以东……这个方向,恰好是江户城所在的方向。
西野面无表情地望了望远方的江户城。
俄而,他垂低脑袋,凝睇桥下的潺潺流水,表情依旧无悲无喜。
骤然间,没有任何预兆,西野猛地拍打桥栏。
声音之大,吓了周围的路人们一跳。
在猛力拍打一次桥栏后,西野犹不解气,又连拍了十数下,直至拍到手掌发红才将将罢休。
“古有辛稼轩拍遍栏杆,今有西野忠息东施效颦……”
自嘲的呢喃如呓语般从西野的唇齿间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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