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猛地推门出去,看见对面的屋门因为气流对冲爆开,无数狰狞的黑影倒映在墙壁和地面,密密麻麻地将屋中所有人包围。
梅良玉和万棋早已起身燃起护体之气,看向站在屋内双手结印,满头大汗的卫仁。
那些狰狞的、仿佛充满尖刺的黑影覆盖着屋内所有人的影子,就连虞岁刚出来,倒映在地面的影子就被充满尖刺的蛇形黑影咬住。
卫仁的脸上生出密密麻麻的蛇形咒纹,神色无比严肃,一双眼紧盯着躺倒在地的季蒙。
此刻屋中只剩卫仁和季蒙的影子没有被魅蛇覆盖。
“卫仁?”万棋疑惑开口,被卫仁呵斥道,“快躲开,别被魅蛇吃掉影子!”
万棋低头看去,疾如闪电的尖刺蛇影已经朝他咬了过来,梅良玉手快将他往后拽去,看见地面桌椅的影子转瞬与魅蛇融为一体,变得更为庞大后朝两人咬去。
梅良玉周身雷光闪烁,数道蓝光死符立于他和万棋身前,阻断了魅蛇前进。
“你控制不了魅蛇吗?”万棋惊声问道,“你被反噬了?”
卫仁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所有力量都在和魅蛇对抗,脸上的血色在几个瞬息内褪去,苍白着脸道:“这不是在努力了吗?你不被魅蛇吞掉加强它对抗我的力量,我就……谢天谢地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又逐渐变得吃力。
梅良玉抬手朝虞岁那边甩去几道死符,对待卫仁依旧嘴毒:“养不起魅蛇就别养,害人害己。”
卫仁心头憋着一口气,梅良玉越是这么说,他越是咬牙坚持,不肯服输。
此刻他体内的五行光核飞速运转,调动着血肉里的每一丝气进行抵抗。
魅蛇自他体内诞生,对卫仁无比了解,知晓他的极限和弱点。魅蛇的力量能引诱他人,也能引诱自己的主人。
在卫仁脸上蔓延的蛇形咒纹开始膨胀后分离肌肤,汇聚在黑影之中化作一道长满尖刺的长蛇虚影,抬起头颅紧盯着眼前血色全无的少年人。
魅蛇吐息,鲜红的蛇信子轻舔卫仁的脸颊,蛇信舔过的地方血肉剥落,瞧着纤细长条的伤口却深可见骨。
万棋在后边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替卫仁痛得直掐手掌心。
面对魅蛇如此挑衅,卫仁在心里骂了声混账,深吸一口气后闭目,屋中陷入大片黑暗,不见半分光亮,就连梅良玉释放出来的死符光芒都消失不见。
少年眼皮之下的瞳孔变作金色的竖瞳,是魅蛇的双眸,它想要从卫仁这里夺取属于它的眼睛,吃掉主人。
卫仁和魅蛇彼此博弈,争夺力量。
虞岁试探着卫仁的五行光核,能感觉他的五行之气全都集中在光核内,高速运转,气与气之间博弈厮杀,让这颗五行光核快速消耗。
等到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力量散尽削弱的时候,就是魅蛇反客为主的时候。
虞岁估摸着,最快一炷香的时间,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就会进入气竭状态,无法与魅蛇对抗。
“咱们能做点什么?”万棋在黑暗中冲卫仁喊道。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被幻兽反噬而死吧!
梅良玉指尖迸发出幽蓝色的雷光化作道道符咒之墙拦在前方,以防魅蛇突然袭击,他看样子似乎并不在乎卫仁的死活,也不知是觉得卫仁死定了,还是认为卫仁自己有办法。
虞岁没有立即出手,她想看看卫仁的极限在哪,也想试探他体内那颗五行光核的状态。
魅蛇轻轻张嘴,黑暗中,卫仁虽然闭着眼,却能清楚瞧见魅蛇巨大的身影,漆黑反光的蛇鳞,圆润优雅的蛇颚,高贵又神秘,森冷又威严。
它冰冷的蛇信舔过自己的脸,带来火辣辣的痛感,血腥味弥漫在鼻尖,竖瞳在颤动,有着一层薄雾笼罩着蛇眼。
卫仁在眼前的薄雾中看见女人哭泣的脸。
女人哭着抱住年幼的他,将他送进离开的商队,交给另一名面容慈祥的妇人。
后来的日日夜夜,他始终忘不了这一幕。
似乎在生存的本能之上,还有另一种情绪在催动着他,给他力量,让他执着顽强地活下去。
因为少年想要活着回去找到母亲。
卫仁的心防忽然落空,耳边不断响起马车门关上又打开的声响,他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最初的目标:
太乙的舍馆消失,他置身在那辆即将离开家门口的商队马车内,两扇车门上分别绘着雪夜红梅图,少年端坐在车中,隐约看见外边闪烁的火光,摔碎的酒瓶,听见男人咒骂的声响和女人的哭嚎与哀求。
车门开关的速度变快,声响变得急促,图上的红梅枝桠爬上无数细长的黑蛇,吞掉绽放的红梅,变作张开的蛇嘴。
嘶哑的声音不成形,落在卫仁耳边像是恶鬼的窃窃私语:
“凭什么就你一个人逃走了?”
“只有你一个人解脱就可以了吗?”
“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杀人也要活下去的理由忘记了吗?”
“就算她已经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你也要回去替她报仇不是吗?”
“你抓着南宫岁不放,不就是因为她可以让你彻底自由吗?”
“你从南宫岁身上看到了希望,可南宫岁才不会管你母亲的死活。”
“你要回去救她。”
“已经迟了。”
车门嘭地碎开,破落的小屋已陷入熊熊烈火中,烂醉暴怒的男人仍旧在火中抬腿踹着早已死去的女人。
少年的眼瞳变作一条妖冶的细线,如蛇阴冷,化作狞笑的蛇脸看向车门外的世界。
虞岁刚用心火符点亮屋中,火光明亮,少年被魅蛇侵占的半张脸缓缓转过去看向另外三人。
黑色的蛇鳞舒展,微长的嘴露出尖锐的牙。
万棋看清卫仁的脸后深吸一口气:“完了,他被魅蛇反噬了!”
少年抬起手欲要掐诀,梅良玉和虞岁见卫仁败了,这才出手。
梅良玉用死符开道,让地面游动的尖刺蛇影们不敢靠近,在极短的时间内来到卫仁身前,抓过他要掐诀的手反折身后。
咔嚓一声脆响。
少年的人蛇脸上浮现暴怒的表情,竖瞳明亮,张嘴发出尖锐嚎叫,细长的蛇信疾如风动,朝梅良玉的双眼甩去。
梅良玉侧身闪避,蛇信缠绕住虞岁从后方掷出的雨伞,虞岁单手结印,咒字·坠。
雨伞重如千斤猛地下坠,伞尖贯穿蛇信将其压在地面,连带着卫仁的身子也往前下压。
魅蛇还未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右手被梅良玉折断别在身后,便抬起左手去抓雨伞,被来到身前的虞岁一脚踩下去,随之踩碎的还有放出去十八颗五行光核。
破碎的无主之气随之灌入卫仁体内,与他体内的五行光核相连。
此刻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被虞岁接管。
强势注入的力量让卫仁四肢百骸猛地一颤,坐在车内的魅蛇看见站在车门前的虞岁震惊不已,而虞岁朝它伸出手,魅蛇知晓她的意思,却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嘶嘶声响。
虞岁挖掉了魅蛇的眼睛。
蛇脸少年捂着双眼嚎叫,卫仁却浑身是汗地睁开眼,窒息后开始大喘气,转动着漆黑的眼珠子对上身前两人。
虞岁低头凝视少年有惊恐之色跳跃的眼瞳:“卫仁?”
卫仁颤声回答:“是、是我。”
刚说完,迟来的剧痛感让他闷哼一声,冷汗连连。
虞岁见他恢复正常,这才往后退了两步。
卫仁艰难地活动被虞岁踩住的左手,右手已经没法动了,他在剧痛之中转了转脑袋朝梅良玉看去。
梅良玉扬了扬眉:“给你接回去?”
卫仁咬牙切齿道:“不用。”
他说话的时候牵动脸皮,被蛇信舔过的地方疼的他直抽气,躲在最后边的万棋看不过去,上前道:“我给你看看吧,你确定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你先给他看看吧。”虞岁说。
卫仁没开口,神情恹恹,这次可丢大脸了。
万棋上前来帮卫仁处理伤势。
虞岁和梅良玉退出屋去。
裴代青和沈天雪这会正在燕都热闹的街头溜达,沈天雪拿着裴代青的记事本在找当初的酒馆,一头扎进满是酒香的巷子里。
裴代青仍旧背着个药篓,笑眯着眼跟在她身后。
“找到了,在这呢。”沈天雪满意地望着人满为患的酒馆,回头看向裴代青,却发现他正伸着手,一条细长的青色魅蛇挂在他手腕,吐着蛇信与他低语。
“怎么了?”沈天雪走回来两步问道。
“卫仁被魅蛇反噬了。”裴代青拇指轻搓青色魅蛇的脑袋,哈哈笑道,“我就说他离了咱俩不行吧。”
沈天雪无所谓道:“这就死了?”
裴代青观察了会,咦了声,“没死。”
沈天雪这才有点兴趣:“他驯服魅蛇了?”
裴代青却摇摇头:“不像是卫仁自己驯服的,倒像是和我们一样,靠外力侵入镇压的魅蛇,只不过……”
“不过什么?”沈天雪对裴代青倒是有耐心,见他停顿良久也没有发火。
裴代青对沈天雪摊开手道:“我们只能镇压,卫仁那边却能对魅蛇造成伤害,比如现在,卫仁的魅蛇好像死了。”
*
卫仁被万棋扶到桌边坐下,视线略过屋中昏迷躺在地上的季蒙,再次想起自己夸下海口的一幕,苍白的脸皮变得有些燥热。
他还在别扭犹豫是否要说声感谢的话,却在查探力量的时候呆住。
卫仁忽然抓住万棋给自己上药的手,将万棋吓了一跳,忙往梅良玉那边躲:“你又要变异了?!”
梅良玉不慌不忙地瞥眼看过来,卫仁神色古怪地问:“你、你们是怎么救我的?”
“不是你自己战胜了魅蛇吗?”万棋疑惑道,“我看他俩只是制止了魅蛇化的你掐诀攻击,一会后你就自己恢复神智了。”
卫仁不敢相信:“你们没做别的了?”
万棋说:“没了啊,我没看见了啊。”
梅良玉也道:“你想我们做点什么?”
“那魅蛇是怎么死的?”卫仁顾不得说话牵动脸皮疼得他满头是汗,“它总不会……”
“不是你杀的吗?”虞岁偏头看过来。
这话瞬间把卫仁点醒,想到自己体内的五行光核是虞岁给的,她还能在一定距离内掌控自己的五行之气。
“我……哦,是我。”卫仁舔了舔干涸的唇,松开抓着万棋的手。
万棋对虞岁说:“他可能刚恢复,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虞岁点点头。
卫仁却听得眼角直抽。
梅良玉扫了虞岁一眼,知晓多半是她动的手,也没说什么,只对卫仁道:“会噬主的幻兽没了也好,你自己再重新练一个。”
虞岁也问:“是两位农家院长帮你练的魅蛇吧。”
“是。”卫仁如实相告,“他说得没错,这只魅蛇没了也好,我得靠自己重新练一只。”
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想起魅蛇之前说过的话。
女人哭泣的脸他从未忘记过。
那始终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无人知晓的秘密。
“那季蒙怎么办?”万棋问,“你们不是还要去无间山渊吗?”
没等虞岁开口,卫仁却道:“等我两天。”
他抬头朝虞岁看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定会做到。”
梅良玉侧身闪避,蛇信缠绕住虞岁从后方掷出的雨伞,虞岁单手结印,咒字·坠。
雨伞重如千斤猛地下坠,伞尖贯穿蛇信将其压在地面,连带着卫仁的身子也往前下压。
魅蛇还未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右手被梅良玉折断别在身后,便抬起左手去抓雨伞,被来到身前的虞岁一脚踩下去,随之踩碎的还有放出去十八颗五行光核。
破碎的无主之气随之灌入卫仁体内,与他体内的五行光核相连。
此刻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被虞岁接管。
强势注入的力量让卫仁四肢百骸猛地一颤,坐在车内的魅蛇看见站在车门前的虞岁震惊不已,而虞岁朝它伸出手,魅蛇知晓她的意思,却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嘶嘶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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