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相连又和儿时不同。小时候他们是两块互补的碎片,如今他们却是两个人。
既有了解,占有,爱怜,又有妒火,猜忌,隔阂。
太上长老令尹湘君制作一批邪灵,来吸收灵气。洛水的指尖在舆图上点了点,选了一处地方。
尹湘君瞧了一眼,看向她:“什么意思?”
洛水笑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
她第一个寻到的地方是弦葭,北商宫,暴君强占他美貌的十皇妹,兄妹逆伦,因而有违天道。
洛水似乎有所暗示,尹湘君置之不理,正如面对儿时她经常的挑衅。
尹湘君化形为一个道士,洛水化作蝴蝶,趴在门口窥探。
与北商君初次会面的情形,和梦中有些差别。当时明霞公主沈落,就在暴君身边斟酒。暴君听闻她的孩子日后会成江山大患,一把攥住了她细细的腕子,引得腕上的锁链响动。
大祸临头,她也未曾失态。
尹湘君不禁多看了沈落一会儿。明霞公主生得螓首蛾眉,颈子如同一捧雪,这样柔弱的身体内,却有一种百折不挠的倔强。
这令洛水很不高兴。尤其是尹湘君持剑将母子二人逼入绝境,却找了个地方将他们藏匿起来:“为什么不杀她,而要饶过她?”
尹湘君收剑,冷然道:“别忘了,我们是要做邪灵。正是要这样折磨,才能逼那孩子入魔。”
“不对,你对明霞公主动心了,你下不了手。”
“住口。”尹湘君道。
两个人都安静了,恶意在默默地流淌。
沈溯微面无表情地看,徐千屿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很凉,她将指尖放在自己掌心里。
尹湘君一手带来他的灾祸,后来却又装作不知,何其可恶。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仇人,沈溯微按在剑上。
“别急。”梦中的洛水忽而扭头做噤声状,“想杀他,我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她回过头,面色扭曲一下,重新融入梦境中,嘴角带着一丝笑。
彼此相连久了,有一方分神,这联结便成了一种折磨。
洛水没再提过此事,但她极善猜忌,极容易仇恨,明霞公主自此成了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那之后她便偶尔暗中破坏太上长老的计划,譬如给孚绍以提示。
“不必管她。”当时在屋内,尹湘君转过头,与太上长老碰杯,“她是恶念,行事就是如此。”
太上长老道:“你如今修为渐高,早已超过了洛水,就没有想过干脆甩掉她吗?”
尹湘君面色一凝。
“神,是没有恶念的吧。”
“当然。”
“这些年,杀戮之事都是洛水在做,她如今魔气日渐深重。你们两人合体,她也只会带来麻烦,那何不想办法将她除掉,日后你一人飞升,说不定更加容易。”
尹湘君这些年一直打算合体,从未想过弃车保帅,心中一颤:“她毕竟是我的一部分,是神的转世,不会轻易被杀死的。”
太上长老转着酒杯道:“别忘了,当初是我的除魔之剑将她分离出来,她天生怕我。我既将她分出来,就能想办法将她杀死。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先为我做一件事。”
后来太上长老令两人布置鸿门宴,刺杀徐冰来。万万没想到周蓓突然发难,用自己的血重伤洛水,令徐冰来带着徐芊芊逃了出去。
洛水坐在屏风后缠着伤口。事情办砸了,尹湘君则面色阴郁地踱来踱去。
洛水低眉笑道:“你在怕什么。”
“谁让你杀了周蓓?周衍若知道了,一定迁怒你我,倘若他不愿给我们解开因果,那便糟了。”尹湘君道,“我们现在去杀徐冰来。”
洛水磨磨蹭蹭,等两人追过去。徐冰来已逃至南陵。
他抱着重伤的女儿进了一富户家里。
洛水闭目,境中数只紫色幻梦蝶飞出,将水家笼罩在柔波当中。
尹湘君不理解:“为何要绕这样一个弯子?”
洛水道:“我身上有伤,不一定打得过徐冰来,你又不愿手染鲜血,只得如此。我要让水微微和徐冰来在梦境中生一个孩子,令这个孩子抢夺徐冰来的气运,待她长大,徐冰来自然衰弱。这不是一样的么?”
尹湘君仍然蹙着眉:“徐冰来是周衍的女婿,他的女儿尸骨未寒,这样会得罪周衍。”
“哥哥,你就这样信任周衍?我们杀了他的独女,他心中不一定如何恨我。他想杀了徐冰来,我们把这个孩子握在手中,便有跟他对峙的筹码。”
尹湘君颔首,潜入梦境中,将凡女水微微化为明霞公主的模样,想了一想,又将徐冰来化成自己的模样。
他的相貌乃是世上罕见之俊美,很少有女子能抵抗,如此确保万无一失。
水微微对“尹湘君”果然一见倾心,但洛水见了,却大为震怒,她问:“你为什么要将徐冰来的样子变成自己的样子。”
尹湘君同她解释,可洛水不愿相信。
“你果然还没有忘记明霞公主。”洛水阴郁道,“在梦中,都要给你们两个,构建一个好结局。”
“你住口!”
两人爆发了出生以来最大一次冲突。洛水竟以琉璃灯攻击他,灼伤了他的神魂,令他不得不加强傀儡丝才牵制住洛水。
洛水魔纹满面,周身魔气丝丝缕缕上涌,尹湘君亦是重伤,在打斗中,他体会到了自我消耗的滋味,开始考虑太上长老允诺他的事。
洛水毕竟是魔。
她行事恣睢,只凭自己心意,不会考虑他人。
善念与恶念原本对立,他是转世为人才有恶念。就算此时不分开,日后返回天界,也早晚要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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