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晞,湖上雾气凄迷,弥漫了这宛如亘古以来便少有人踪的山谷。
神秘的流水中,蓦地传来樯橹轱响,一叶轻舟,冲破迷雾,缓缓荡出。
船头上站着个绰约人影,貌似娇花美玉,形比海棠娉婷,正自曼声轻吟——“一玥光华映九湘,形犹锦绣祭娥皇。萧然泪竹愁思泯,化作红尘鬓雪妆。”
悠扬婉转的诗句唱罢,泰玥皇锦掌中长篙一点,轻舟已燕子般飘到水边,转眼人已上岸。
眼前豁然开朗,迎面百花如锦,是一片锦绣山谷。
随手将长篙闲置一旁,美眸微瞥,又见绿柳之下,坐石之傍,渔竿飘在水面,偏偏不见渔樵。
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止见钩。几杆青丝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愿者上钩这层含义,从不应该存于你我之间,”泰玥皇锦胸中甚是悒怏,“这就是我不喜造访明昭晞的原因。”
说话间,莲步款款的她已来到几间茅舍前,草堂清净,外掩竹篱,小院里还种着三两桃花。
“但今夜,我带来一事。”
问策意图倾露,屋里骤传琴声符节,恰似渔樵问答。
曲意深长,韵调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知你俗务不萦于心,那就姑且听之……”泰玥皇锦只把弦外之音视作洗耳以待。
“暗流蠢动,私探学宗欲盗天师云杖的消息一经传开,各派相继上门,明里暗里,总是意在探听虚实。”
其中尤以来自星宗的丹阳侯之关心最是惹人生恼。
念及此处,泰玥皇锦眼底闪过一丝愠色,口中却自怅惘。
“要是身为前任宗主的义兄尚在……”屋外话音未尽,屋内逍遥游指尖一划按弦休琴。
道眼微阖,摇曳的烛光印在沉着清癯的脸上更显晦暗。
“唉!”情知不悦的泰玥皇锦后知后觉似地叹息一声,语出歉疚,“我不是有意提起伤感的过往。”
“他是最无辜的人。”休琴忘谱道,“原先他与行诗乐苦,叱酒当歌,还有汝夫临书玉笔并列,却无端传出其他三个名号,当世七雅之称不胫而走,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那三个名号中,亦有你——休琴忘谱!你之能为,也非横空出世……真正有问题的,是那个外人。”
语声稍顿,泰玥皇锦柳眉一挑,眸有寒光,却是只口不提荻花题叶,逍遥游心下已有所悟。
“声望总是容易滋生野心。”
稍加撩弄丝弦,休琴忘谱语出莫名。
“连任三届神君的剑宗不甘雌伏,无疑是最好的挑拨目标。”
非为开脱,仅是客观陈述的言辞入耳,泰玥皇锦目色泛冷,嘴角笑意微寒。
“是啊!声望,你可知,前日丹阳侯亲上学宗致意,关心云杖状况之余,话里话外更是不吝褒美之辞,显是极力赞叹荻花题叶迎回天师云杖之功。”
“昔日修真院惨案后,幸得荻花题叶于叛逆手中救下亲眷,或是有感此恩缘故,”逍遥游表示不必多想,“丹阳侯欲借机淡化风花雪月背弃宗门私离道域之过……”
不提还好,一提旧事,泰玥皇锦更是来气。
那厢荻花题叶少时抽身远离战祸,这面宗门内乱过后人才凋零百废待兴。
十余年来,伉俪二人逆水操舟,眼看学宗好不容易有了复兴气象,岂知荻花题叶于此时返回,更成了迎回王骨的大功臣,风头声望一时无两,怎能让泰玥皇锦不在意?
一如丹阳侯唯服颢天玄宿一人。
携手亲眼见证临书玉笔所费心血的泰玥皇锦也决计不欲掌令地位旁落。
心虽如此想法,口中犹原喟叹不减大家风范——
“众目睽睽下丹阳侯语出离间,纵使夫君与我无意,更将士心付与荻花题叶教导,总归难保宗门上下人心浮动。”泰玥皇锦神色为难。
“既如此,不妨先解决眼前的难题,决定云杖归属以堵悠悠众口。”休琴忘谱说。
“你的意思是?”泰玥皇锦黛眉轻蹙。
略略试过几个音后,逍遥游抚琴续调:“云杖是由荻花题叶与无情葬月带回,保管人选自需经过考验。”
怎样的考验?
闻弦而知雅意,泰玥皇锦双眸一亮:“你是说……”
刻意保管云杖的人选自需具有相当能为,“至少”需胜过荻花题叶。
十九年前的阴阳宗子已能叱咤修真斗场,如今更能从持有天师云杖的非然踏古手中夺回王骨,实力之雄可见一斑。
纵观现今道域,这样的人选并不算多。
首推者自是如今的紫薇掌令,颢天玄宿,他或不愿出手,但身居高位总是身不由己……
九天银河
“由我出面约战取得云杖保管权么,”听罢师弟请求的颢天玄宿神色无奈,“丹阳,你是否觉得,你有时太过执着了?”
考虑到师兄心疾的丹阳侯自天师云杖回归起,便萌生了想法,近来更是不惮摆开车马。
“你不得不承认,我之执着,能可助人成事。”丹阳侯面无惭色,“苍苍这种怯懦的性格,还有没意义、没底线的仁慈,注定一生成不了大事。”
“人各有志。”颢天玄宿说。
对此,丹阳侯嗤之以鼻。
“有能力有选择的人才有资格说出口的说辞,用在苍苍身上,不叫人各有志,那叫做浪费天赋。”
“依你来看,什么是大事?”颢天玄宿反问道。
“三宗伏首,方为大事。”三宗伏首,颢天称尊,丹阳为佐,如晴旁辅,这才是丹阳侯理想中的未来。
“丹阳,”缄默片刻,颢天玄宿温声开口,“你可知师尊为何传位于我,而非是你?”
“你是星宗百年来,惟一将浩星归流修至大成之人,而我——”
口吻一派理所当然,然而言至后来,丹阳侯终归忍不住撇过头去。
“不是。”
“丹阳,”颢天玄宿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师尊的用心,你才能真正担起星宗的责任。”
“废话。”
眼看掌门师兄顾左右而言他的丹阳侯为之气结。
“若星宗拿不下天元抡魁,什么未来,都是空谈。除非你教苍苍浩星归流拿下天元抡魁。”
“难道你忘了,天元抡魁的初衷,是重在未来。”颢天玄宿强调了一句,“四宗镇宗武学反噬其身,已违背初衷。”
“若他宗不这样想呢?”丹阳侯质问道。
“当初内乱,违背初衷之人皆付出了代价,现在你要苍苍也踏上这条路?”颢天玄宿语气依旧平静得好似沉渊难测。
愈趋激烈的情绪激荡下意识的关切话语脱口,丹阳侯忍不住吐露心声——
“没浩星归流,无三指诛仙,苍苍没必胜的把握,届时是要如何保证云杖留在星宗以备不时,能可帮助稳定师兄心疾?”
颢天玄宿一怔……
明昭晞
心知星宗出手胜数难料,一旦云杖失落,届时首当其冲要面对宗内弟子质疑的便是负责守擂之人。
若否,也可借机试探荻花题叶实力底限。
泰玥皇锦内心算盘打得精妙,旋即便听得休琴忘谱调转话锋——
“相较于此番云杖归属,另一桩轶事,更让我在意。”
“难得你有主动在意之事。”倒是勾起泰玥皇锦的兴趣了。
仰头向天,月轮西斜,已过夜半,黯淡的夜色笼罩一座猛恶林子。
四面古木参天,浓荫匝地,不辨天光日影,形势十分狰狞险恶。
树林中虫声此起彼伏,偶然也听到一二声枭鸣,像是无情的旁观者,冷冷见证着人间惨剧发生。
两个熊腰虎背的大汉,一副绿林响马的做派,两柄明晃晃的大阔刀就大剌剌地插在一旁。
毫无爱刀之心的他们此刻满眼只有绑来的妙龄少女,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的他们一齐动手。
他们先解开少女的哑穴——他们喜欢听人惨叫,尤其是女人的惨呼。
少女尖叫,很快地转为哀呼。
粗布衣衫碎如千蝶惊飞,连亵衣也给撕去。
姚百世又眯着眼笑,这回他的眼再也离不开那雪白且柔软赤裸且清纯的躯体。
月光照在少女惨白的脸面上,如一朵洁白的梨花。
正是妖娆怒放时节,眼看就要横遭风雨,不幸凋丧!
忽然一阵浓雾席卷启人疑窦。
烟雾之中微有檀香气息,倒也并不难闻。
察觉来者不善,姚百世、骆千秋齐齐抬头,放开秽手。
“嗯,是谁?!!”
明昭晞内,休琴忘谱言之不详:“一个在道域大战后便销声匿迹的身影,据闻,有人再度看见了。”
然而泰玥皇锦已有所知。
“你所言者,可是那个传说?脸戴面谱,头插翎毛,一身殊异装扮,暗中解决不法舞弊,贪赃枉法,包藏祸心的奸人,至今无人知其真面目,其名——半生酆都·无常元帅。”
树林里,幸得自由,飞快蜷缩身子抱成一团的少女瑟瑟发抖。
顺着他们视线瞧去,但见远处几盏鬼火,正在渐渐移近……
本来磷火必是碧绿之色。
但这几盏磷火发出的却是诸般异彩不一而足。
暗红、幽紫、碧绿交替轮换,极尽诡谲之能事。
鬼火来得甚快,不多时已到身前十余丈外,火光下瞧得明白。
那人身穿团花箭衣戏服,外罩绣虎纹狮霸王靠,头顶攒缨点绒夫子盔立簪翎毛,戴着一张雌雄并相的黑白脸谱。
面具功效远较表观的图案纹路还要来得奇异,掩盖气机,幻形布阵,包罗日月只是寻常。
不露真容的无常元帅身形一旋,已自从怀中取出两张纸笺,跟着左手一扬。
纸笺分向左右往两人飞了过去,纸上书有“欺凌贫苦”四字。
接过纸笺草草一览,姚百世、骆千秋相视而嬉,旋即矢口否认大声呵斥:“荒唐!”
叱声落下,两人舞起阔刀便向无常元帅杀来。
辗步移转似慢实快的半生酆都间不容发避过双刀封杀,漆黑步靴推土三寸身形即止,一解披风即往少女方位掷去。
姚百世、骆千秋本待转身回削,眼看无常元帅背后空门大露,殊料他颈骨蓦地旋过半周鹰视狼顾。
悚然一幕撕心裂胆,两人心下大骇:“啊?!!!”
森然脸谱寒彻心扉,半生酆都指拈冠翎,花翎弯曲刹那赫然弹出——
嗤的一声轻响,数股细细的劲力激射破空溅开血花……
仙舞剑宗
‘好轻薄的剑气!’细细验伤的皓苍剑霨暗自震惊。
“你看出了。”归海寂涯说。
“虽有奇术掩盖,但致命伤在于一剑封喉无疑。”皓苍剑霨顿了顿,“这是栽赃!”须知道域剑术首推仙舞剑诀。
“那为什么要选择本宗弟子下手呢?”归海寂涯问,“倘若要栽赃,从他宗子弟着手岂非更能达到挑拨目的?”
“呃?”皓苍剑霨语塞。
“多事之秋啊!”归海寂涯叹气,“消失已久的无常元帅偏偏在飞溟与云杖回归的这个时间点一道重现。”
该怎样联想呢?
“难道说……”
鬼使神差地,一个可怕念头闪电般划过皓苍剑霨脑海。
但转瞬即逝,因为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不可能,这不可能,那是十数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年纪……”
明昭晞
“道域大战,那是无常元帅最后一次现身,据闻当时的他身受重伤,在替阵亡者收尸后,就此绝迹。”
琴声一转青史悠悠,逍遥游语气低沉娓娓道来。
“有人说,无常元帅重伤不治,也有人听闻他出现在桃源渡口,似有远行之意。”
“因为他对时局失望,这当然也是众人的猜测。”泰玥皇锦道。
“无论何种原因,事实就是,这十九年间,”休琴忘谱道,“再也没人看过他。”
“如今他再现了,目前尚未听闻有任何伤亡者,但这是一个警讯,”泰玥皇锦判断,“无常元帅的传说,是为不法情事而存在,由此推断,其他三宗必有包藏祸心者……”
“不会是飞溟。”
仙舞剑宗里,归海寂涯口吻十分笃定,带着全然信任。
密林中,半生酆都挥笔慢慢划去名单上两条性命。
将棕封摺子合好的他这才看向树下无辜少女,陷入迟疑。
全无脂粉矫饰的年轻姑娘,面目姣好,只是乌云不整,面带啼痕。
第一次出任务的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处理这般情况。
是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还是送佛送到西,将人送去安全所在。
若否,与四宗弟子之死沾上关系的平民总归难免受人刁难。
同样六神无主的妙龄少女尝试出声唤:“……恩公?”
把视线自宽大披风上移开的半生酆都无言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慈母呼喊,是连夜进山找寻爱女下落的为人母者。
“阿娘,我在这儿!”少女大声回答。
待到荆钗布裙的妇人循声找来,发现林中只剩下女儿一个人,尸体已为无常元帅带走处理。
泰玥皇锦内心算盘打得精妙,旋即便听得休琴忘谱调转话锋——
“相较于此番云杖归属,另一桩轶事,更让我在意。”
“难得你有主动在意之事。”倒是勾起泰玥皇锦的兴趣了。
仰头向天,月轮西斜,已过夜半,黯淡的夜色笼罩一座猛恶林子。
四面古木参天,浓荫匝地,不辨天光日影,形势十分狰狞险恶。
树林中虫声此起彼伏,偶然也听到一二声枭鸣,像是无情的旁观者,冷冷见证着人间惨剧发生。
两个熊腰虎背的大汉,一副绿林响马的做派,两柄明晃晃的大阔刀就大剌剌地插在一旁。
毫无爱刀之心的他们此刻满眼只有绑来的妙龄少女,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的他们一齐动手。
他们先解开少女的哑穴——他们喜欢听人惨叫,尤其是女人的惨呼。
少女尖叫,很快地转为哀呼。
粗布衣衫碎如千蝶惊飞,连亵衣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