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低柔轻缓,却带着极难察觉的黯然:“后来,家里越发艰难,父亲在又一次赌输之后,将大姐送出去做了抵债。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前面三个姐姐陆续都被卖了,我天天战战兢兢,晚上怕得不敢睡觉,每天洗衣做饭打扫房屋,让自己显得有用些以免也被卖。”
柳清欢难掩惊讶,在感受过毒娘子对其女儿的入骨疼爱后,再听到穆音音这一席话,两者几乎是两个极端。
却见穆音音眼神迷离,似已完全沉入记忆中,开始说时还有些磕磕巴巴,后面便如打开了记忆之门,数不清的过往全部涌现出来:“没过两年,就有消息传回来大姐被她夫君打死了。二姐被卖到妓院,穿着花枝招展,脸上嘴唇上还糊着红,每次我悄悄去看她,她都把我赶走不见……三姐被卖给过路的商人,从此杳无音讯。”
她眼中满含泪水,却一偏头不让泪水滑落:“很快就轮到我了,那年我十岁。母亲正好又怀上胎,这次稳婆说肯定是个男胎,全家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心想肯定不会被卖了。后来母亲果然生下了弟弟,而我,在弟弟出生三天后便被爹爹拖出了门。”
“我死命哭求,又挣到娘亲床前,说自己会帮着带弟弟,每天只吃半碗饭,求爹娘不要卖我。但是……”
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一双明澈的美目如洗过一般,空洞而死寂:“娘却扇了我一巴掌,骂我赔钱货,若是惊扰了弟弟便把我打死,我爹上来一脚把我踢得飞出门外……”
柳清欢心中浮起痛色。拥有天灵根的绝佳修仙资质、外貌清艳如雪的穆音音,在孩童时却只是一个可怜的被父母随意打骂、又被卖掉的小姑娘。
他伸出手,将对方单薄又倔强的身体压进怀里,让那双泪如泉涌般的眼睛藏到他的衣领里,不让外人看见。
这个女孩一直都极要强的活着,用清冷和疏离将自己层层包裹,不接近别人,也不让别人接近,只是怕再受到伤害吧……
童年是所有人一生的底色,过得好的,底子里便被掺进了阳光,但若是不好,就会变成沉重的枷锁,变成午夜梦回时的惊惧和不安。
柳清欢虽年幼失怙,活得艰难,但因为有柳老头,教导他读书习字为人处事,所以心灵上却是富足的。他的惶恐只是吃食这种外在之物,而穆音音却是从神魂深处便陷入了绝望。
在外人面前,我们坚硬无比,遇到伤害时只会愤怒和伤心。而来自最亲的人的伤害,任盔甲多厚,也会直击要害,痛不欲生。
低低的啜泣声从怀里传出,那个清冷的穆音音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害怕无助的小女孩,紧紧握着他的衣服,哭得肝肠寸断,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伤痛让她全身颤抖得停不下来。
柳清欢紧紧地抱着她,眼中也泛起一丝热意。瀑布的水声将一切悲泣都掩盖住,阴沉的天空遥不可及,冷漠地看着凡人的甘苦辛酸。
好一会儿,哭声渐渐停下,颤抖的身子也平静下来,穆音音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轻轻挣动了下。
只见她双眼通红,露出羞赧的笑容:“柳道友,让你见笑了。”
柳清欢目光幽深,轻声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穆音音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柔顺地低下头,再抬头时却笑得极为灿烂,如拭去了尘埃的明珠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果说她以前身上竖着刺就如一只乍毛的小兽,现在这些刺已经全部化作了顺滑柔软的毛发。
“后面的你还想听吗?”
“嗯。”
“后面倒没什么,我被带到庆城一家大户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