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眉。
马尔科姆·迪布瓦是一个在壁画和公共装饰领域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他也擅长制作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当俞庆殊第一次在邻居的生日派对上遇到马尔科姆时,他正忙着给所有人分发自己制作的滴胶植物杯垫。那全是些海星形状的小胶片,里头是紫蓝色的小矢车菊与黄银杏叶。俞庆殊喜欢那亮丽的配色,走过去向他讨要一个。
他们于是谈起了植物学,园艺种植和拉丁文学,还讲到了俞庆殊过去打赢的几场漂亮官司。最后马尔科姆给了她两个滴胶杯垫。一个和其他人一样,是车矢菊与银杏叶的,另一个则填满绒绒碎碎的、翠绿色的丝藻,还有几个豆粒大小的贝壳片。他对俞庆殊说这种杯垫更适合泡他的特色海藻茶。到两个月以后,他果然在俞庆殊家的客厅里泡起了海藻茶。
这段故事詹妮娅已经听她父亲讲了许多遍,她母亲也讲过一两遍。总而言之,那就是她的另一个名字——俞晓绒的正式由来。那也是她真正登记在出生证明上的名字,可是大部分邻居都觉得拗口而难记,因此大部分时候她是詹妮娅。她自己对这两个名字都没意见,可是她不喜欢俞庆殊把“绒绒”当作她的小名。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她把绿球藻放回水里,又逗了一只笨头笨脑的海葵。这会儿功夫昂蒂已经适应了海水带给她的漂浮感,套着一只橡皮泳圈向詹妮娅游过来。詹妮娅看到这位皮埃尔阿姨两眼放光,简直像个小孩子那样用四肢拍打出水花。她感到有点好笑,可是也觉得如果自己生平第一次接触到海,不是泳池而是海,那她没准会跟昂蒂一个样。
她们在海里泡了整整一个下午,到傍晚时又坐小艇去附近的珊瑚礁转了几圈。晚饭是土豆鱼排、烤牡蛎、酒香淡菜与奶油鳟鱼汤。每样都分量十足,因此詹妮娅只吃了一小半便够了。可昂蒂小姐的兴致却很高,样样都吃得很香,还喝了一整瓶冻过的冰酒,再加一大碗餐后冰淇淋与脆薯条。詹妮娅坐在椅子上盯着她,想着她平时都做什么样的运动。
这一天实在是太尽兴了。在这样快活的假期里,詹妮娅也没法集中精神思考昂蒂小姐的神秘之处。她随随便便地冲了个澡,随后就在旅馆房间的床上闷头大睡。她的确已经精疲力竭,但也许是吃得太饱的缘故,她一直没能睡得很沉。
一连串混乱的梦境使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意识恍惚中,她好像看见自己那出走非洲的老哥正在热带雨林里匍匐前进,周遭都是阴影与藤蔓,蚊蝇嗡嗡的低鸣就好似鬼魂在念咒。他正专注地要靠近什么东西,浑身都是汗水与泥巴。詹妮娅在他头顶上方盯着他,想用脚尖踢他一下,或者问他到底在干什么。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只是个幽魂。这片雨林太暗了,又湿又热,闷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她听见蚊虫吟唱之声越来越响,丛林深处传来野兽的长啸——
詹妮娅从床边滚了下来。她的脸颊挨在微微潮湿的老木头地板上。蚊虫声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是雨点在敲打窗户和墙壁。她全身都被汗湿透了,在迷迷糊糊中找到拖鞋,踩着它站起身来。
床头柜边留着盏小船造型的铁皮夜灯,昂蒂小姐在靠近房门的那张床上沉沉地睡着了。她的头发起伏蜿蜒,像片暗色的河流覆盖在麻布床单上。詹妮娅端详了一会儿,注意到房间里有股冰凉的香味。那是插在床头的尤加利叶与薰衣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