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盯着“虔徒”。这只血统可疑的法国斗牛犬头颅扁平,眼神凶恶,肩颈异常宽阔有力。在它总是瞪向前方的眼睛里,似乎前方只是团浑浊不定的迷雾,没有任何明确的意图和灵动的情绪。
这种眼神曾令多普勒·科隆感到疑虑。他有一整个狗场要照看,因此没去多管邻居的闲事,但在暗地里他却对詹妮亚直言相告:最好远离那条狗,至少时刻警惕那条狗。即使尤迪特一家说它是只纯种法斗,多普勒·科隆却怀疑它混有比特犬的血统,而且来路不明,可能没有正规登记。它也许患有某种与生俱来的精神疾病,平时尚且听命于主人,但当精神上的痛苦与狂躁骤然爆发时,那股藏在基因缺陷里的嗜血冲动会让它毫不犹豫地咬断主人的手脚,再狼吞虎咽地吞吃入肚。
詹妮亚不愿意去想玛琳·尤迪特被咬得血肉模湖的样子。但她几乎能闻到那股熏人的血腥气——就在去年秋天,虔徒带着它那种漫无目的的眼神跑进树林里,最后叼出半只血肉模湖的鹿类。他们认不出那具体是什么品种的鹿了,几乎就是团碎骨烂肉。“虔徒”把这可怜东西一路叼回尤迪特的房子,碎肉与血就撒了一地。尤迪特家的孩子在学校里几乎交不到朋友,学生们都谣传尤迪特一家肯定杀过人。他们是从异国番邦搬到此地的狂人,会在餐桌上生食血肉。若和他们放在一处,昂蒂·皮埃尔的怪诞也会相形见绌。
那是些很有趣的故事,但詹妮亚估计它们都不是真的。尤迪特家的五个孩子,除了极端的自大和胆小,在心智发育与生活习惯上与常人大体一致。他们的家庭也许是可怕的,但至少玛琳·尤迪特不是怪物。她只是营养不良,精神紧张,时刻恐惧被父母责骂。玛琳是个可以放心交往的对象——但,她父母不是,她牵的那条狗也不是。
她尽量情绪稳定地盯着“虔徒”看,既不显露胆怯,也不过分挑衅。要让狗感受到你的自信,老科隆会这么说,要让它们知道你是掌控局势的人。狗不会在乎你有多少钱,或者你有多棒的口才,它们会直接闻出你的恐惧与软弱。这就是它们的超能力。
“虔徒”在距离雷奥两三米的地方停住。它混沌的眼睛掠过詹妮亚的脸,仿佛没听见玛琳·尤迪特哀求般呼唤它的名字。过了几秒后,它终于慢吞吞地从旁边走开了。雷奥的肩颈也松弛下来,但脑袋依然跟着它转。
玛琳·尤迪特的脸上算是汗水,她穿着件过宽大的户外冲锋衣,在这样的时节显得有点厚重。衣服可能是她哥哥或姐姐穿过的,而她又特别矮小枯瘦,像棵严重缺水的树苗。当她在近处和詹妮亚对话时,甚至需要把头朝上仰起来,才能跟詹妮亚保持礼貌的视线交流。她们谈不上是要好的朋友,可每当玛琳像个低年级小孩似地望着自己时,詹妮亚也总是不自觉地更想表现出成熟稳重的面孔。
“詹妮亚,”她细声细气地问,“你,你听说了吗?”
她额头的汗越来越多,不知是因为闷热还是激动。从玛琳奇怪的问法里,詹妮亚意识到她不是在说自己老哥的事。但詹妮亚不知道还有什么新鲜事让玛琳这么激动,可能是某个明星的丑闻吧,她已经好几天没关注娱乐新闻了。
“怎么了?”她问道,尽量表现出足够的好奇。
玛琳用超出手腕的衣袖擦了擦汗水,有点结巴地说:“树、树林里的尸体呀!”
詹妮亚本能地低头去看“虔徒”,几乎要用眼神向那畜生问一句“是你做的吧”。玛琳·尤迪特的脸腾地红了,可怜而徒劳地往后拽了两下缰绳。
“不,不,”她慌忙说,“不是狗咬的——我听说是被人杀死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