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他总能想象她披着深色大氅,翘腿坐在麻将桌边,指头上夹着根雪茄烟,用稍带口音的普通话教训新人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
他把自己的想象告诉了俞庆殊。后者捂着嘴,发出了一种近乎鬼祟的笑声。“你知道她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跟她混吃香喝辣。”
“至少辣没少吃。”罗彬瀚说,“绒绒跟她吃饭得去小孩那桌吧?”
他们一起发出不能见光的怪笑。哪怕现在绝不会有人跳出来抓包,但他们还是各自掩饰着,仿佛是合伙干了件坏事。可当笑声结束时,无言的沉默就变得分外突兀。罗彬瀚想集中精神去听喷泉边的演奏,去听那换了一首又一首的欢乐民谣。
“而且,”俞庆殊说,“我想……我想你在那边会过得更好。”
“的确。”罗彬瀚回答道。他答得很快,想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可吐出的声音在他自己听来很呆板。
喷泉边的音乐声停下了,那对艺人坐了下来,似乎准备休息一会儿。天色眨眼间就暗下来了,店铺纷纷关门,他低头时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空冰淇凌杯。
“我们该走了。”他说,“再晚就赶不上马尔的大餐了。”
俞庆殊看了一眼手机,匆匆忙忙地站起来找车钥匙。罗彬瀚又朝那对街头艺人张望,看见那个紫头巾的女孩正在拿保温杯喝水。她穿的马丁靴很像俞晓绒的某一双,可整体的穿衣风格并不类似。俞晓绒喜欢宽松的、运动风的衣服,而这个女孩打扮得有点像吉普赛人。他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熟悉,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心里想的并不是俞晓绒,而是……茜芮。
如果茜芮活着,他自然而然地想,应该是和这个女孩差不多大,而且也可能会想着自己组个乐队。俞晓绒就不会干这种事,她可没耐心把屁股放在板凳上坐一个小时。可那时他总能从茜芮身上看出俞晓绒的影子,就像他身在梨海时总想着雷根贝格,而在雷根贝格时又总想着梨海。他不但想着梨海市,而且想着天外,想着寂静号,想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可是天外的生活又跟这里有什么不同呢?马尔科姆也是个杰出的艺术家,就像他曾经和一个名叫马林诺弗拉斯的吟游诗人结识;对于他有限的味觉而言,如梦似幻的糖城和路边的冰淇淋车所能提供的并非天差地远;还有在喷泉边弹琴的艺人——
有一阵子罗彬瀚并不觉得紧张。他觉得自己的背脊发麻,手脚绷得紧紧的,可是头脑却比身体反应慢了一拍。他已经在这儿坐了很久,也许有一两个小时,看着落日、喷泉与弹琴的人,可他真的一点儿也没想起来。他完全是被那些尘埃里的往事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吹单簧管的男孩,没有找到半点和周温行相似的地方。可他越是这样比较,那个浑浊的绛紫色的傍晚就越清晰地回到他的心里,喷泉间跳动起幽晦的暮光,琴弦颤鸣着去往西海的勇士之歌,那在画阳之地颠倒错杂着响起的魔曲狂音。它一直都在他心里。这乐声从未远去。
他的身体忽然向旁边转了过去。是俞庆殊扳着他的肩膀,让他和她对视着。罗彬瀚张开嘴,想找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走神。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在这噩梦般的暮色之下,他看见她的目光里充满恐惧。
“你要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颤动着,仿佛也是一根被人拨动的细弦,“这些都不关你的事……这些都是我们大人的事,你要顾好自己的生活。”
罗彬瀚心想这是种多么古怪的说法,好像她竟忘了他也是个年近三十的大人了。而这一切又怎么能不关他的事呢?他正生活在这一切之中,体会所有的好处和坏处,如果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又怎么能顾好自己的生活?
“我很好,”他搭住她的手,“我一直都过得很好。妈,你看,我现在就挺好的。”
有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好奇的视线使他们都松开了手。回荡于暮色中的那股异氛已经变得稀薄。俞庆殊从她口袋的最底层找到了车钥匙,他们一言不发地把所有购物袋安置好,然后踏上回去的旅途。在路上,罗彬瀚谈起了雷根贝格的夏令营活动与乡镇音乐会,他记得夏天时镇上总会有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