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可能性,而对于任何一项干扰因素对整个系统的最终影响,再聪明而专业的人也没法实时掌握。
现在詹妮娅有着同样的感觉:受到入侵、失去掌控、难以预测。她忍不住想要捍卫她的领地,如同雷奥一定要监视和警告每个生人。其实雷奥不会朝每个生人都叫,它自有它分辨好恶的办法。而詹妮娅,当她在暗示骤雨前的急风里继续前进时,她也要求自己重新分辨这件事。她可能是有误解的,可能是有偏见的,就像她对待厄米亚·莱曼那样。
想想迷恋着汉娜的莱曼吧。他是环境的产物——詹妮娅这样形容,因为她觉得这是后天的影响。她能从自己身上看到很多父母的特质,尽管她和双亲的童年经历大相径庭,这毫无疑问是遗传的结果。汉娜呢?汉娜不像她父母中的任何一个,在那对具有传统气质的蓝领夫妇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汉娜的痕迹,他们也完全闹不清自己的女儿平时都想些什么。汉娜是她自己独特的头脑与高度发达的信息技术塑造出来的。
至于厄米亚·莱曼,含着金汤匙出生在书香世家里的娇儿,是怀着对现代性的庸俗浅薄的抗拒而生长起来的。他应该没怎么看过电视,对网络文化更是疑虑重重。这倒不是说莱曼一家不懂得互联网在技术原理上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把它当作图书馆与邮政系统的概念延伸,并且断然否认其中有任何全新的内涵。厄米亚·莱曼举例子时用的总是至少两百年以前的人物或书籍,简直跟刚刚逃出古堡的吸血鬼似的。詹妮实在想不出来一个人如何能生在那样温吞枯燥的家庭里却不感到窒息。
但那不是她反感莱曼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迟钝、落伍或是对一切现代精神的优点的否认,而恰恰是他那充满古典风味的仁善。在那个周五的傍晚,她走出校门,在湖畔的野地间漫步,厄米亚·莱曼正在那儿构思着他们在公益演出上的安排。他认出了她,作为与汉娜形影不离的朋友,他们礼貌而客套地谈了几句。
就在那时,湖对面现出一个影子。是个年纪很大的瘸脚男人,戴着顶磨损严重的橄榄色皮帽,背着异常巨大的旅行包。这人浑身上下都穿得臃肿又肮脏,可拄木棍的胳膊却细得可怕。在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以后,詹妮娅只能回忆起那落日剪影中最难忘的细节:那手腕细得和木棍的阴影融为了一体,以至于从她的角度看,那不再像人拄着木棍,而是从人的肩膀处长出了一根奇长的昆虫般的足肢,摇摇欲坠地撑着这大堆东西往前爬行。
她看着那个拾荒者沿湖而行,从湖滨茂密的灯心草丛中拾起废弃的瓶罐,心底猜测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疾病?药物?精神问题?她试图从那人的举手投足里找到提示。而这时莱曼也瞧见了她所目睹的。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那调子满怀忧郁,具有令听者动容的诗人气质。
詹妮娅满头雾水地去瞧他。莱曼坐在湖畔的石头上,跟个贵族淑女似地双腿并拢,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满面怜悯地凝视着对岸的拾荒者。他的眼中湿润,俊容愁闷。
“难以想象的悲剧。”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样苦难的人生有何意义?”
他是真心实意的,至少詹妮娅举不出反证来。他的感叹里带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悲观,对于世道悲惨的惊撼与失望——而那叫詹妮娅一下子火冒三丈。当时她诧异极了,也恼火极了,真想按住莱曼的肩膀狠狠摇晃上一阵,把他那颗徘徊在前几个世纪的迷离云烟里的脑袋给摇出个干湿分离。你是怎么回事?她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