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有必要搞张气派的茶桌。只有一个特别年轻的团队不信这套。他们还安排了一个结结巴巴双目无神的演讲人。罗彬瀚看出这纯粹是个只有技术背景的项目组,只好自己端着咖啡杯,对门口那缸子血鹦鹉鱼露出神秘的笑容。他觉得这些鱼在两个月内就得死上一半。
最后一场会面在下午六点半结束了。双目无神的主讲人跟着他的老板一起送罗彬瀚进电梯,脸上的营业性笑容也显得万分恍惚。这人搞不好这一整周都没睡觉,让罗彬瀚对自己所背负的作孽有了更深的认识。他琢磨着“枪花”的店主是否也有类似的情况。这人如此厌恶自己总得有个道理吧?难道是因为自己收留荆璜而害得对方倾家荡产了?也可能是无远人的问题,因为他记起来安东尼曾讲过的一件事:店主和陈薇的关系似乎很一般。这家伙愿意收留陈薇搞不好也是被无远人胁迫的。
上车以后他就不想这个问题了。“枪花”就像个通往异界的入口,你去不去它都会在那儿,可罗嘉扬却是颗埋在泥潭里的定时炸弹,要是放着它不管,早晚都会被溅起的臭泥浆淹没。他的余光盯着后视镜上飞掠而过的路灯柱,罗嘉扬那张清秀而凶险的面孔从记忆里浮现出来。他的堂弟,他父亲的弟弟的独子,但他们之间的血缘实际上很远,因为他这位二叔也是从去世的同宗那儿过继来的。他和罗嘉扬在血缘上的真实关系纯属一笔糊涂账。
可古怪的是,许多人仿佛认为他和罗嘉扬的关系应当比罗骄天更近。他们之间的权力关系是清晰的,彼此没有威胁,而且罗彬瀚已经帮他解决了好几桩烂事。他和罗骄天在外人面前则几乎不交流。比起他,罗骄天搞不好更乐意做周雨的弟弟。
罗嘉扬。他在等绿灯的时间里敲打方向盘,琢磨父母们给孩子起名时所费的那些心思。和罗骄天相比,罗嘉扬的名字来得异常考究,是他那经营果汁厂的父亲专门请先生来取的。他们研究族谱,测算八字,还找了许多首拗口的诗歌,最后选了“嘉荐斯备,雅奏具扬”这一句。他们在名头上挖空了心思,到头来罗嘉扬根本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他觉得那过于阴柔,毫无气概。要是他能和罗骄天对调一下,这两人说不定都会更满意些。
人的姓名、外貌与真实的个性往往南辕北辙。每当回忆起罗嘉扬的样子时,罗彬瀚首先想到的是这人的眉毛。深长锋利的眉毛,在上部末端有个尖锐的折角,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刀眉”。那是这人面相里最具攻击性的部分。剩下的部分则不大如人意了,鼻子和嘴部的轮廓都不够分明,下颌线倒很清晰,可惜整体是个尖脸,以至于毫无力量感。毋庸讳言还是称得上俊秀,放在时下或许还迎合了某些中性化的审美。然而此人一旦发怒,眉毛就会陡然间变得高耸而醒目,肌肉扭曲在面孔上部和鼻翼两侧形成重重的折痕,犹如一只狰狞的恶鬼被困在那娇生惯养的皮囊之下。没有人能心平气和地凝视那样一张脸,倾听从那张嘴里吐出来的不堪入耳的言语。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堂弟。可是,如果单纯把这种避之不及的情感概括为厌恶或鄙夷,那也和事实并不相符。有一件小事发生在七年前,那时罗嘉扬还没从职中肄业,但已经惯于逃学。束手无措的父母用各种办法来管教儿子:他们不忌讳体罚,直到罗嘉扬学会还手;想方设法把儿子送去参军,招致的是更为强烈的怨恨与反抗;当他们想把他送到某些所谓的矫正机构去时,他扬言将杀死他们。不好说他是否会真的实施威胁,不管怎样,他那两位对生活没什么想象力的至亲的确害怕了,毕竟他们也总有睡觉的时候。最后他们所想到,自然而然,是求助于家族中最为发达的长房。
南明光受托给罗嘉扬安排一份简单轻松的工作,他起先是缺勤,然后则是盗窃与变卖酒店里的陈设。自然,南明光以最温和而迅速的方式辞退了他。这老家伙可不允许别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解决不了的小问题早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