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想着自己是真的得救了吗?还是掉进了一个魔窟?他环顾房间,没有找到疑似摄像头的东西,于是又缩进被子里,掀开病号服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至多是比以前瘦了点而已。至于身上刺痛或麻痒的感觉,还有手脚被束缚住的错觉,自那个女人一走就没有了,恐怕完全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要不要趁机逃走呢?他想了想这个问题,可是身上却提不起力气,是一种睡得过久以后会有的疲倦。于是他就这么在床上坐到了傍晚,直到傍晚时那个手臂奇长的护士才走了进来,没有给他吃药或打针,只是带了一盒饭来。实在是饿极了,他狼吞虎咽地吃掉,然后靠护士的帮助走出病房,在外头的走廊上散了一会儿步。
不知是不是有语言障碍之类的毛病,护士完全不跟他说话,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他提出要求时才会一板一眼地行动。让她扶一把就真的只会扶那么一下,让她开门也就是只是把门锁打开,甚至都不会多替他扭一下门把手。但他沿着病房外的走廊慢慢往前挪步时,她就站在几步外漠不关心地跟着,说不定是在防备他出逃。
病房外的走廊是回字型的,将楼房中间庭院似的空地围绕起来,好似一个超级放大版的四合院。走廊外侧全部都是门扉紧闭的病房,没有看见楼梯或电梯间的所在。通过窗户看到底下的庭院与对面的楼层后,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六楼,可是不清楚楼层各自的功能区分。散步途中,他的眼睛总忍不住瞟向那一扇扇紧闭的病房房门与布帘垂落的窗户,好奇里头是否也有和他一样的人。
“这里是精神病院吗?”他试探着问那个跟着他的护士。对方只顾低头绞着自己的手臂,像翻花绳那样把细长的手指互相绕来绕去。明明是青葱般纤细白嫩的指头,翻转扭动时却好似蠕动的线虫,完全找不见关节痕迹。蔡绩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口突突猛跳,慌忙把脸转开,去看被楼房包围在中央的庭院。
从高处望去,中央庭院的面积大概在百平左右,多数都掩盖在树冠的遮盖下,看不清是什么样的风格,只能偶尔瞥间草坪间露出青白色的卵石径,还有溪流般的活水在薄暮中隐隐闪光。那茂密的花木与幽深的意境,简直像在医院里修了个小花园似的。
就在这个被病房包围起来的庭园中央,树木呈八角形排列着,其间透出微弱的橘黄色灯光,依稀是某种供人休憩的小筑。但不是中式庭院中常见的精致角亭,不过是个四四方方,搭建得极简单粗糙的竹棚。当他在六楼绕着大半个圈,自另一个角度观望那里时,才发现棚中坐着先前那个女人——只能从棚盖边缘看见垂落的裙边和穿着黑色皮鞋的双脚,因此也无法定论。
衣服的确很像是那个女人。不过白天她明明说是有事而离开,样子也的确显得很匆忙,为什么这会儿又坐在庭子里不动呢?他不由停住脚步,在窗边上下左右地探头张望,企图能从竹棚的某条缝隙里看清里头的人究竟在做什么。这种近乎滑稽的尝试足有快十分钟,竹棚底下露出的那双脚一动也不动。是在做阅读之类需要专心的活动,还是正在跟其他人谈话?直到身旁的护士推着他往回走,蔡绩也还是没搞清楚这点。他配合地回到了那个青绿色的房间,看着护士拉上窗帘,锁上房门,心想这肯定是个难熬的夜晚。然而寂静带来的首先是困乏,还不等他感到无聊,沉沉睡意就征服了他。
次日早上,还是那个护士来了,带给他粥点作为早饭,还有一个收音机和几本故事杂志以打发无聊。这使得蔡绩想起了自己的手机与钱包,他向护士打听,可对方照旧不理他。整个白天他都只能靠这些东西消遣,或是按下床头的按钮,好让护士开门放他去厕所。傍晚的时候他仍被允许到走廊里散步一段时间,并且远远地望见庭院中央竹棚底下的人影。第三天的情形大同小异,只是护士给他弄来了一个老式的游戏机,可以打打贪吃蛇或俄罗斯方块。第四天他又得到了一本内容挺古怪的民间故事集。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旧,不知道护士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护士姓甚名谁。不过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几天以来她是他唯一能见到的人,也便没有特意称呼的需求。尽管每天傍晚时分他都被允许去走廊里散步,透过连排的窗户看到楼内的庭院,庭院竹棚下的人影,还有其他楼层的各种房间,他却始终再没见过任何其他的医生、护士或者病人。这个地方根本不像医院或疯人院,而更像是某种私人拥有的疗养所——只不过疗养的生活稍微有点像坐牢而已。
半监禁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星期。蔡绩以为自己会受不了,会被混乱的记忆与满腹的疑云折磨得彻夜难眠,饮食不进。可他竟然渐渐地习惯了,甚至是有点喜欢上了这种单调而幽闭的生活。比起那段错乱的噩梦,眼前的时光宁静、安全,没有什么需要害怕和忧愁的东西(他已经不怕那个有古怪胳膊的护士了,并且偷偷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