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还是龙的纹身。呀!竟是个熟人。
这位小船长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递给他。“她叫我给你的。”他欢欢喜喜地说,“还叫我把你的艇子开回去。”
罗彬瀚很不情愿地把头盔摘下来递给他。此人不合时宜的快乐叫他很不能接受,真想拽着对方一起死在这鬼地方,而不是目送摩托艇飞驰离去。他憋着气走到最靠近海岸的位置,开始检查袋子里的东西。有一套干净而合身的运动装;一双越野减震靴,万幸是高帮的;一个装武器的挂袋(根本没有伪装,这小船长看来是李理的心腹手下);还有一个夹耳式的双向通讯设备。他把它夹在左耳上,里头马上传来李理的声音。
“他大约还有五分钟抵达。”她说,“您应当尽快完成准备工作。”
“我知道。”罗彬瀚回答说,“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把这儿搞成这副鬼样子的?”
“伪装作业是我们准备工作的一环,先生,避免目标提前识别出设施。我一开始就告知过您。”
“我以为你就是在上头随便盖点什么。”
“我们都知道这里是最终遭到废弃的垃圾填埋场。事后检查时也应当如此。”
“那你要的无菌环境呢?”
“核心设施已封闭,外部区域不过是几秒钟就能解决的事。您明白的。”
“我不明白,”罗彬瀚开始换衣服,“我觉得你就是想要我死。”
“我绝无此意——不过我承认现在的场景也挺有趣的。”
“李理,”罗彬瀚在药效下依旧平静地说,“算你狠。”
“四分钟,先生。”
罗彬瀚换好衣服,收了耳机,把来时的装备随便往垃圾山里一塞。他尽量不去研究那些既像淤泥又像粪便,汙黑基质上长满黄绿绒斑的糊状污垢究竟是什么成分,而是面朝大海远眺天际。当下此情此景,他很想双手插兜,怆然茕立于苍茫水天之外,所思所想恰如那一句“欲返故乡去,迢迢海之东”——但事实是差不多每隔十秒他就不得不伸手去赶那些该死的苍蝇,它们跟闻了香的蜜蜂似的老想往他衣领、头发和耳道里钻。臭气又热又湿,滚滚扑打他的后背,熏得他白眼直翻。天啊,他真是服了。李理这个混账、毒妇、阴谋家、虐待狂、反社会人格ai,她搞不好把整个白羊市的下水道和化粪池都细细刮了一遍。她还算是哪门子的小诸葛,简直就是个活宣王!
他闷不吭声地站在那儿赶苍蝇,直到天际浮现出另一艘摩托艇的影子。周温行独自而来,身上没有头盔和防护服——大约是和教练一起先送到岸上去了。罗彬瀚很高兴地冲他挥手,招呼他在一个靠近高塔的浅湾靠岸。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他替对方踢开挡路的垃圾堆,“你再晚来五分钟我都要投了。”
周温行跳上岸,有点好奇地瞧着他。“我并没有让你投降的意图。”
“投降?”罗彬瀚说,“投海!”
周温行依旧只是文静地微微一笑,转头打量起人类社会所塑造的最肮脏最污浊的角落。他的眉宇间一派淡然宁和,呼吸匀称平稳,连肌肉抖动也没有半下。这陆地活神仙的境界真叫人羡慕极了。
“还是你们洋人厉害呀。”罗彬瀚不由感慨道,“鼻子都能当摆设用。这又是什么神功?”
“还好吧。比起我曾经负责的治疗所,这里也只是不太清洁的程度而已。”
“你还治过人呢?”
“嗯,过去曾经做过类似医生的工作。那个时候林子里的——”
“停,停一下。”罗彬瀚打断他,“也不是说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真的,我琢磨你的来历已经很久了。但我们就不能换个别的地方说?我都快被熏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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