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才送走了李倓,杨国忠便来访了,甫一见面,杨国忠朗笑道:“我来可是有大好事,阿白不妨猜一猜?”
“若非要赠我万金之言,便是我要任官了?”
“不愧是你,一猜便准。”
彼此都是热衷权力之人,提起任官,不由会心一笑。
杨国忠倒不急着宣布,而是在前堂坐下了,问道:“听闻你近日不去右相府奏事,只在家中准备贵妃生辰的贺礼?”
薛白反问道:“阿兄怎么如此清楚我在家做什么?”
杨国忠一愣,道:“当然是打听的,你是长安城风头无两的人物,近来府中工匠进进出出,都在猜伱这次又要给圣人献甚好玩意。”
“原来如此。”薛白方才送李倓出门,确实感到门外摆摊的都多了许多,仿佛他这宅院是位置绝好的市口。
杨国忠颇神秘地从袖子里抽出公文,既不展开,也不给薛白,一手捧在那儿,笑问道:“再猜猜,这是个什么官职?”
他如今地位高了,凡事就喜欢刁难手底下的官员,自以为有趣,其实颇为讨厌。面对薛白,虽不是有意,但也显出了几分油腻来。
“我自是希望能是左拾遗,甚至是六部员外郎。”薛白道:“但想必是不成的?”
“这你就不懂了。”杨国忠摇头,晃了晃手里的公文,以教导的语气道:“做好了这份差事,员外郎算得了什么?”
“那这是?”
“自己看吧。”杨国忠这才故作大方地把公文交出来,道:“都说我为阿娘家的亲戚谋官,却不知我对你才真是尽心尽力。”
薛白接过,展开一看,先见“敕令”二字,心里就不太满意,因这表示是圣人直接下的旨意,说是封官,其实算是临时差遣,不属于朝廷官序。
再看后面的内容,无非是要置一个游艺使,专门负责想好玩的文艺游戏,着薛白勾当差遣。
李隆基总是喜欢绕开朝廷,派发这种临时官职。比如,前阵子死掉的姚思艺就是进食使,专为李隆基搜罗宫外的珍馐美味;杨国忠身上兼着数十个使职,有许多都是这种直接为圣人办事的差遣。另还有木炭使、花鸟使、荔枝使等等,让人眼花缭乱。
甚至某次他忽然想吃平原郡的糖蟹,随手就能设置了一个糖蟹转运使。
薛白好好的殿中侍御史换成这等差遣,恰如昨日颜嫣所说,变回了狎臣。
他并不掩饰这种失望,随手将这公文卷了起来。
“阿白莫非不满意?”杨国忠讶然,笑道:“你莫小瞧了这游艺使,可知我如何在短短几年内升到三品高官?无非是为圣人办事,事办好了,圣人还能亏待你吗?这可是圣人钦点,官吏谁敢不从,其中有多少油水?你都不知每次派发差遣,有多少人抢破了头。”
木已成舟,薛白本不可能推拒得了,无非是表个态罢了,应道:“多谢阿兄的万金之言了。”
杨国忠没见他欢天喜地,道:“你还是不明白这差遣有多大好处,这样。我亲自来教你,如何施行这游艺使之权柄。”
平时他一两句话就价值万金,今日言传身教,自然是不得了了。
“阿白你先与我说,这次贵妃生辰,你打算进奉何样一个贺礼?”杨国忠道:“我听闻安禄山那杂胡又遣使入京送礼了,你我兄弟万不能被他比下去。哦,你放心与我说,我绝不贪你的功。”
薛白大大方方地应道:“哪有甚功劳,无非是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游戏……”
即使说了,杨国忠也听不懂。
但无妨,就像写故事那样,薛白只要开了头,他就可以效仿着做。能想出点子当然很聪明,名扬四海是薛白应得的,但能坚持服侍好圣人,这才是功劳,杨国忠要的就是后面这功劳。
“你就说,要办成此事,得要哪些衙署配合行事?”
“我已请了工匠,制出大概,让圣人看个样子不成问题。”
“不。”杨国忠道:“我们要做就得做最出彩的。”
“既如此,将作监、宫苑监可帮忙制作场景,教坊、内侍省可分派些人员……”
薛白话音未了,杨国忠已起身,道:“跟我走。”
“去何处?”
杨国忠头也不回,展开双臂向上抬起,意气风发,道:“让你看看,你如今有多大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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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扈从。到了皇城,杨国忠抬鞭一指,径直领着薛白去往尚书省,进了台省东边的户部。
“度支郎中何在?!”
杨国忠以前也任过这个官职,掌管大唐的财赋统计与支调,此时马上有官吏迎上来,点头哈腰地引着杨国忠前往他最熟悉不过的公廨。
“国舅但凡有差遣,派人来说一声便是,竟亲自来了。”
“我领着薛郎来熟悉一番……”
说到这里,杨国忠转头看了看薛白,有感而发道:“看你,还是七品下的小官,让我带你来办这些小事。”
薛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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