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在山林下方,看着很远,实则一旦蔓延过来,以人的脚力是根本逃不掉的。
薛白举着千里镜环顾四看,见东面有三座山峰,如玉笋排空,山体一面全是刀削斧劈般平整的巨岩石,壁立万仞,气势非凡。
他遂向一个熟悉当地的手下问道:“能登上那里吗?”
“郎君,那是陈仓山的主峰,元始天尊峰,能上去。”
“走!”
陈仓山西北侧完全是岩石耸立,火势当烧不到,要登山唯有从它背面绕上去,也是极为陡峭。道路倒是有的,相传春秋之时,秦文公在此狩得一只鸡,飞到山顶化为石鸡,于是立祠祀为“陈宝”。
薛白领着众人急忙赶路,以刀斧劈开路上的荆棘,终于看到了上陈仓山的小道,说是小道,因平时少有人走,道路两边已被草木占据了不少,许多地方甚至已经完全断掉。
“烧过来了!”
火势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热浪滚滚逼来,浓烟弥漫,唯一庆幸的是风被陈仓山像墙壁一样挡住,火龙减缓了袭卷的速度,往山峰两边包裹过来。
“咳咳咳……”
“郎君快走,前面有个灵官池。”
跑了三十余步,前方有个豁口,两峰矗立,夹着陡峭而笔直的山道,上挂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索。穿过豁口,旁有一破旧木牌,上面刻字勉强能看清是“三峰如削,徙巅者必援铁索而上”。
薛白本担心杨玉环力气弱难攀,让她先上,自己跟在后面。所幸杨玉环久习舞蹈,身手灵活,近来更是轻了许多。
反而是李隆基,年轻时弓马娴熟,如今却是老而力衰,爬到一半便没了体力,脚下一滑,挂在那悠悠晃晃。
“陛下!”
高力士年迈,尚须旁人扶助,在下方只能干着急。
薛白遂回过身,一把搀住李隆基,带着他登上了这段险道。
“好……好。”李隆基喘了两口气,拍了拍薛白的腰,勉励道:“好圣孙。”
烟已经飘了过来,众人来不及歇,继续向上攀行。
到了中午,当火苗开始在下方窜起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池。
这是一处天然矿泉,透澈清凉,池边不远处有個石窑,被人用石木搭盖成了寺庙,庙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姑姑庵”三个字。
此时庵中并无动静,不知是已荒废了,或是里面的尼姑看到着火逃走了。
倒是在庵门处掉落着一条腰带,闪着玉光,像是官员的蹀躞带,也不知尼姑庵里怎会有这样的物件?
他们顾不得细看,匆匆在灵官池里泡湿了衣物,用湿布裹着口鼻继续避火。
“没路了!”
前方又是一片巨岩,如铜墙铁壁一般。
“有路,那是剑劈石。”
到了近处,才发现那石壁从中开裂,显出一条石缝,宽不过半步,只许一人通过,果然是如剑劈出来的一般。
挤进剑劈石,上方有水滴到了头上,是山上的雪水融化了顺着裂缝往下淌。也是因为水流常年冲刷,剑劈石里面的石头并不锐利,不会割伤他们。
但不知躲在这里会不会被山火蒸熟。
“啊!”
杨玉环忽然尖叫了一声,停下了脚步。薛白撞在她身上,抬头一看,竟见到一条黑色的巨蟒正在石壁上方蠕动,极是骇人。
它该是在夏季于此饮水、冬季在此冬眠,今日被火势惊扰,提前醒了。可惜它很快便滑过山岩不见了,不肯带着他们逃命。
穿过剑劈石,再前方则是阎王砭。
那是处在另一座绝壁上的,形似虎口的一个石洞,因洞口高度有限,人不能从中走过,只能匍匐着爬行,动作像是蛇一样,故而此处又名“蛇过道”。
爬进去之后便发现里面并不平坦,有斜斜的坡度,更骇人之处在于,转过弯之后,可看到它下方的万丈悬崖,一旦爬不动向下滑去,便要葬身于深渊。
杨玉环爬了一会,双臂发酸,偏是洞内太低,连屁股都抬不起来。等到前方坡度愈陡,她手捉到一片湿湿的苔藓,不能借力,身体便开始下掉。
她登时吓得花容失色。
不知所措之际,薛白一手捉住她的脚底,将她往前一送,送出了洞。
眼前豁然开朗,杨玉环翻身坐起,拍着胸脯只觉惊魂未定,终于知道此地为何名叫“阎王砭”,又想到自己真是当了一回白蛇。
“啊!”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久久不绝,直到渐不可闻,是有人掉下阎王砭了。
“怎么能掉这么久?我们爬了有这么高吗?”
“秦岭本就比关中平原高很多。”
薛白语气虽平静,眼神却显出些悲凉之色。清点了人数,身边已只剩六人。他拿出纸笔把死者的名字都记下来,以便回去之后抚恤。
幸存下来的诸人却没有就此安全下来,下方的山林已完全被点燃,大火对他们垂涎欲滴,不时向他们吐出一条贪婪的火舌。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再次到了两座巨峰之间。
前方是千仞绝壁,下方是万丈悬崖,唯有一座小桥正在深涧上摇摇晃晃。
桥这一边钉着两桩青冈木,用茶杯粗的龙头铁挑檐系着由藤木制成的小桥。而在对岸的悬崖上,桥头则系在一棵向外长出的大树上,扎根在岩石内部,因土层不够厚,虬盘的根部露在外面,像是一把铁犁挂着岩石。
“有别的路吗?”杨玉环小声问道。
薛白遂看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