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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采神情微黯,但很快就说:“我爹向来薄情,娘生前不明白就好。她不在了,与其独自待在祠堂里,还不如陪在外公外婆的身边,也是一家团聚。”
孙虎见钟采这么说,心情也好转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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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修者淬炼肉身,尸骨也往往有不少用处。
有修炼邪法的修者会到处搜刮其他修者的尸骨利用,也有很多蛮兽——甚至部分本性凶残的珍兽,都会想要吞吃修者的尸骸。
有些修者生前无比强大,能留下一些传承在自己的尸骨上,还能设置一些条件,筛选同血脉、同门、或者符合要求的修者进入,根据彼此的契合程度,给出相应的传承。
所以那种传承古老的世家大族、大宗大派因为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就能设置防守极其严密的禁地,将去世的族人、弟子的尸骨安葬在其中。
在合适的时间,就会让后辈们进入,寻找机缘。
但相对较小的势力、普通的散修们就不同了。
他们的人几乎不可能强大到在尸骨上留传承,他们也没有防御严密、不会让尸骨被损的禁地来安葬同伴、亲朋。
因此,这些人往往都会直接将尸骨焚化。
如同钟家、邬家这样的家族,会设置祠堂,按照辈分依次将骨灰盒存放在特殊的柜中,并在外面标注其来历、简单的生平等。
至于散修……
情谊浅薄的处理起来很是随意,而情谊深厚的、一如孙虎这样的人,就往往会将他妻女的骨灰收进自己最好的芥子袋里,随身携带,时刻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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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少乾听着祖孙对话,心情有些奇异。
早先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的时候,阿采曾对他说,要把他装进祭坛里,走到哪带到哪……如今孙虎这个做法,倒是有些相似了。
区别只在于,他还是个活的。
邬少乾禁不住又想,以他和阿采的交情,要是他一直没恢复、寿元耗尽而死去,阿采只怕也会把他装进骨灰盒,再收进祭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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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采对孙虎说道:“外公,我想拜一拜娘和外婆。”他怀念地笑了笑,“虽然我不记得她们,但我长大了,总要让她们认一认我嘛。”
孙虎没想到钟采会有这个想法,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几人回到房里。
孙虎取出两个封口的玉瓶,放在了一个高几上。
——看品质,竟然都是二级玄器。
玉瓶上镌刻着同一种、但色泽不同的花纹,活泼些的是他妻子的,明媚些的是他爱女的。
钟采看了看这两个玉瓶,走到高几前方。
邬少乾也走了过来。
钟采侧头看他。
邬少乾轻声说道:“也让她们认一认我。”
钟采想想也是,拉着他,并排站在一起。
两人就一起向两个瓶儿拜了拜,然后不知怎地对视一眼,又转向孙虎,也拜了拜。
孙虎:“……”
这一刻他仿佛有点眼花了——两个骨灰瓶好像变成了他爱妻爱女似的,而眼前两个年轻人拜来拜去……像极了拜堂。
孙虎赶紧虚扶了扶,张张口,没说什么。
要怎么说?
……更像拜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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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虎很快将瓶子妥帖地收回。
大概是有了刚刚那个流程,他对邬少乾的忌惮也减少了些,虽然还是哪里有点不对劲,但逐渐能把他单纯当作外孙婿来看待了。
孙柳很快带着饭菜回来。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颇为热闹地开吃。
邬少乾一眼扫过桌面。
但凡上桌的各色菜都是适合天引境且滋味好的,乍看不显眼,可细看就会发现,像西虎狩猎团这样的势力要筹办这么一桌,花费的精力必然不小,多半还得是好些天前就开始准备了。
钟采倒是没想这么多,只在吃了几口后,给邬少乾夹了几样自己觉得不错的,还对孙虎、孙柳夸赞这菜味道好、厨子手艺好。
有钟采在,气氛总是不会冷场的。
稍稍垫过肚子后,几个人边吃边聊。
孙虎关切地询问:“采儿,这次能在西虎待多久?多住一段时日吧。”
孙柳也是很赞同,看向钟采。
钟采笑着说道:“十天半月吧。之后我和少乾准备找个镇子、县城去住,也不打扰外公和姨母的忙碌了。”
孙柳问:“想好住什么地方了没,方便去看你吗?”
钟采说道:“暂时没定,还想找外公借地图看看呢。”
孙虎也不含糊,直接将地图拿了出来,递给钟采。
“吃完以后慢慢看,上面画圈的那些都是西虎去过的,要是有挑中的,外公给你详细说。”
钟采一乐,接过收起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外公!”
邬少乾给钟采夹了一筷子蛮牛肉。
钟采顺口吃了。
孙柳说道:“你俩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这附近的一个小院,里面有几间屋舍。只是肯定不比你们两家的宽敞,有些简陋。”
钟采毫不在意地说:“简陋什么?我俩出去历练的时候经常露宿山洞,也没什么不适应的。何况姨母和外公给我准备的住处,不可能太差。”
孙虎和孙柳都不由笑了。
越是跟钟采相处,他们就越是喜欢他。
邬少乾含笑,再给钟采夹了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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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足足吃了个把时辰,很多话直接就说明白了。
关于之后出售丹药的一些计划,孙虎父女俩也都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了钟采。
钟采随意说道:“我相信你们,该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每隔一段时间,我派人暗中送丹药来,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事儿了。”
孙虎和孙柳都是点头。
本来卖什么丹药也都是看丹师的,丹药有缺的时候,等钟采的人过来时再提就是。
明面上,双方都只能是正常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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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孙虎和孙柳亲自送钟采两人入住。
这小院相较邬家和钟家的来确实有点简陋,但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钟采很满意,谢过了两位长辈。
之后,两人需要洗去风尘。
孙虎和孙柳就与他们告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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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钟采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
邬少乾在旁边察觉动静,翻过身来,问:“还激动呢?”
钟采点头又摇头。
“也不是激动,而是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
邬少乾挑眉。
钟采说道:“但我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心事啊。”
邬少乾笑道:“我没什么经验,不过听着不是坏事。”
钟采认同:“这倒也对。”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邬少乾伸手把钟采的眼睛捂住。
钟采默然挣扎了一下:“倒也不必连鼻子一起捂。”
邬少乾忍不住笑出声来。
钟采斜眼看看他,抬手挪开他的巴掌。
邬少乾还是带着笑:“明天出去玩玩吧。”
钟采当然是立刻说“好”。
两人也不闹腾了,都阖上眼,准备睡觉。
钟采慢慢地放缓呼吸,脑子里还是会闪过几个画面。
一时是在两个骨灰瓶的前面,老邬跟他一起拜了拜……
一时又是他顶着盖头进入邬家的时候,在喜堂里左拜拜,右拜拜。
怎么说呢?
比起进邬家时很随便地独自拜拜,这次在外公面前时,才更像拜堂。
钟采有点想挠头。
好像真跟老邬结婚了似的……
也不对,他本来就跟老邬结婚了啊!
钟采没忍住地翻了个身。
怎么搞的,跟老邬结婚的真实感,今天突然这么强烈了。
邬少乾看了看钟采的后脑勺,微微摇头。
算了,不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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