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只有上层人物的壮志豪情,也有下层小人物的按部就班。
当后方的并州士坐在篷车里,高声赞美着眼前的赫赫武风时,前面的泰山军队伍,却重复着单调乏味的行军。
实际上大部分的战争生活都是这样的,苍白,甚至有一些无聊。
此时,距离上党高地最近的部队是赵云的控鹤军。
这支营头非是常规,而是以赵云自己的飞豹军右卫为核心,编入四个都的并北五十八都武士和两个营的后军元帅部,统合为一支配备千人骑军,步甲四千的独立营头。
这种形式的混编,就是应对上党地区形势而采取的。既可以让各队独立分散,又可以应对较大规模的兵团作战,骑军数量也足够进行战场的遮蔽和驱赶。
这一次,张冲让赵云为控鹤军军主,就是将他放在一个独立的位置锻炼他。
只有居其位,心才会静下来。不沉下去,怎么能为大将?
其实古今大将为何常为上位者的身边人,不是子弟就是元从。是他们一开始就有统领数万人大军的能力吗?不是,就是因为上位者常给这些人坐到那个位置的机会。
只有不断获取这种方面统兵的经验,才能在战争中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将。
从这一布置也可以看出张冲对这个小舅子是何等的期待。
赵云当然懂得,所以这一次出兵,其人明显沉着了不少。
按照预定的行军速度,赵云已率部抵达到了团柏谷外。
团柏谷外并没有汉军驻守,赵云却颇为谨慎,令横撞将韩当先领着百人陷阵入谷。
在穿行了二十里的谷地,泰山军顺利进入上党高地。
挡在韩当等人前面的是一座小城邑,名曰“涅县”,是春秋时期晋大夫梁子的养邑,但如今早已破坏不堪。
实际上,当泰山军出现在谷口的时候,此县的土豪就已经放弃了家宅,向着东南方向的长子奔逃。
原来自太原开始进行轰轰烈烈的分地后,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上党地区。此地区的黔首们无一不对泰山军引颈而盼。
所以当韩当的百人队出现在涅县城外时,城内的百姓很快就打开了城门。
这样,泰山军兵不血刃打开了进入上党的通道。
之后,韩当不等赵云部出谷,就继续南下。
此时他们所走的这条路是汉家修建的驿路。
得因于太原地区与上党地区的商旅频繁,这条路线上的驿站数量不仅多,设施也非常成熟。
从太原以北的阳曲开始,自北向南,走八十里可到同戈驿,再往南走七十里就是祁县盘陀驿,之后就转入谷,走六十里就能到襄垣县太平驿。
之后从襄垣县、屯留、长子、泫氏、再到太行陉,其间三百里,道路平坦,可以说纵马奔驰,一日可至。
但偏偏韩当他们走到襄垣县太平驿的时候,看见了敌人。
……
太武三年,三月六日,襄垣野外。
昨夜,韩当从游弋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敌军在自己对面大概五里外的树林建立了壁垒工事。
那片树林正好处在这条驿道上,如果不能及时清除,将会影响后续部队的行军速度。
于是,这一天,韩当命令其麾下的窦泰部沿着驿道直接在正面进攻那片树林,而他则会带着剩下的部队绕过驿道,从森林的侧后方进行夹击。
这是一场经典的正面进攻,侧后迂回的钳形战术,被泰山军横撞将们普遍使用在小股部队的战术进攻上。
负责进攻树林壁垒的窦泰是匈奴归化,骁勇善战,是五十八都勇士之上士。
他在得到韩当的命令后,草草用过早饭,就在清晨时分向着目标发起进攻。
窦泰没有上过泰山军的随军学堂,但长久以来的围猎生涯为他启蒙了基础的军事战术。
他并没有将手上的五十名吏士全部一股脑的用上去,而是分成了两个梯队。
窦泰自己带着两个什作为第一梯队先攻,他的副队潘乐作为第二梯队预备,随时配合和接应前部。
此时,树林外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雾,从窦泰这个方向看,并不能看得太清内部的情况。
实际上,以窦泰自己的心思,他宁愿去打阵战,也不想啃砦壁。
因为阵战中,甚至是乱战,他的武艺能极大的保护自己。但攻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谁知道从哪里扔下来一块石头,一泼粪,不确定性太大了。
此时,他已经看到自家的部将韩当正带着剩下的五十人正向南移动,准备从那里绕到树林的侧后方。
叹了一口气,窦泰将兜鍪死死的套在头上,举着铁丝缠的短矛就冲向了森林。
他一边奔,一边用夹生的汉话说:
“跟俺冲!”
在他的身后,两个什的泰山军吏士按照条例三三一组,开始奔走。
其实从韩当的级别却只统领百人队,就可知道这支部队是精兵。此部除了人人都是老卒外,还有一小部分来自游奕系统和五十八都的游牧武士,可以说是一支拳头部队。
当两个什开始按照条例行进的时候,除了最前面的窦泰在快速奔跑,在他后面还有三个人,一人持楯带刀,还有一名弓手,一名步槊。
在这三人后面,一左一右同样有两个战团,皆是一样的配置。只是最后一什,却人人拿着弓弩,紧紧跟在前队的后面。
从驿道到森林,大概二百步左右。
当窦泰叫嚣的时候,对面就已经发觉了他们,他们在壁上慌乱在叫,随后就开始对窦泰的这支小队进行射击。
窦泰这边一边举着木楯挡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加速行进。
但很显然,对面的戍将也是有一定能力的,他所选择的这片驻营地,正前方正好是一块烂泥塘,窦泰穿着沉重的衣甲,脚步艰难的挣扎着,顿时成了壁垒上守军的靶子。
壁垒上的弓手大概有十几名,除了几个是对窦泰后方的小队进行袭扰,其他的全将箭矢对准了窦泰。
此时窦泰整个人都缩在盾牌后,又羞又急,他忍不住用匈奴话骂了几句韩当,骂他怎么就不知道先探一探路。
而上面的上党军在听到
幸好这个时候,泰山军后面的弓弩手队已经赶了过来,他们手上的筋角更优质,木材也更好,再加上准头又高,顿时就将上党军的弓手们压制下去。
而同时,窦泰后面的三人小队也赶了上来,他们举着牌楯连成一堵墙,和窦泰齐步并进。
吱吱呀呀,对面的砦壁开了,从里面冲出两个骑士,后面还带着二十多人的步槊手,正排着紧密的军阵压了过来。
很显然,对面戍将见窦泰他们人少,又看自己这边弓手讨不到便宜,便决定出砦进攻。
他们出壁后,壁门又吱吱呀呀的闭上了。
打头的两个骑士速度很快,但却没有直接进攻窦泰他们,而是直接绕过淤塘,向着后面的十个弓弩手奔去。
窦泰瞅了一眼,骂了句,就和对面冲出来的步槊手缠斗在一起。
他这边一共四个人,皆披甲,持牌楯,用锐兵。而对面二十来个上党步槊手,几乎都是布衣,就是手上的步槊都带着点歪曲,显然不是好货。
就这样,窦泰他们四个几乎想都没想,将牌楯抵在胸前,然后跃进了步槊方阵里,之后抓起环首刀就开始抹那些上党兵的脚脖子。
惨叫声,哀嚎四起,上党兵在方阵破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四散而逃,走的慢的,直接被窦泰他们抓住砍了脑袋。
而剩下的也没能走成,当窦泰这边跳荡的时候,原先左右两侧的三人小队开始奔到上党兵的两侧,直接截断了上党兵的归路。
这些上党兵赶紧丢掉兵刃,就要投降。但忽然听到窦泰说话的胡语,又赶紧捡了起来。
小队里的一个什将见这些人紧张成这样,赶紧用汉话喊了一遍:
“弃械,不杀!”
到这个时候,这剩下的上党兵才跪在淤塘里投降了。
而那边,原先冲向窦泰后方的两个上党骑士也遭遇了失败。
这两个明显没想到那队弓弩手的战斗力那么强,面对奔行过来的战马,躲都不躲,就引弓攒射。
只一轮发矢,跑在最前面的上党骑士就正面插满箭矢栽倒在地,甚至他胯下的战马也只是续行十余步,就歪着脖子躺倒在地。
后面的骑士骇了一跳,当即转回马头,狂奔回壁。
甚至,他用余光还看了一眼淤泥那处战场,看带出的步槊小队就这样全部覆灭,内心惶恐。
“这咱们出来还没喝一杯水的功夫吧,就全完了?”
但就在他要正头,忽然瞄到一个敌军武士正举着一柄缠铁丝短矛对准自己,心里一慌。
随后一阵破空声,那短矛就插在了自己的胸口。
落马后,他的战马又跑了十余步才反应过来,忙调转回来走到主人的身边。
而这个时候,窦泰已经走了上来。
他将插在骑士胸膛上的短矛拔出,然后插在了泥地上,之后用随身的短刀就开始割那人的脑袋。
那上党骑士的手一直努力推着窦泰的手,双脚也不断往后蹬。
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割下这人首级后,窦泰也没有自留,而是使劲一甩,将首级甩入了壁砦。
做完这些,窦泰将手上的鲜血抹了抹,拔出地上的短矛,忽然高喝:
“降!”
附近的泰山军吏士被他所感,纷纷振兵大呼:
“降!”
对面的营砦陷入了沉默,忽然又是一阵骚乱,再然后又是怒骂、哀嚎,最后只剩下了求饶。
窦泰他们这边不急,就这样等着。
一些老卒这会甚至已经开始弯腰去割地上尸体的首级了,骇得那些上党降兵瑟瑟发抖。
再然后,壁垒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武士,手里还举着一颗首级,正怒骂:
“这是哪个砍的?”
窦泰悻悻,缓缓走了过来,苦着脸:
“部将,是……是咱。”
原来这武士正是韩当。
在窦泰这边发起正面进攻的时候,他带着剩下的五十人很顺利的翻进了壁垒,并将里面一支人数几有二百人的部队给降俘了。
此时,韩当看着窦泰,忽然一笑,手里的首级也塞入了窦泰怀里:
“算你走运,这人我问过了,就是这里的戍将。”
窦泰虽是匈奴杂胡,但也学习过戍将这个词,当即意识到自己是立了功了,咧嘴一笑,嘴角还带着血。
……
一个时辰后,韩当陆续清理了这座砦壁,缴获了大概十几石的粮食和一些破坏的兵刃。
他又从这些投降的俘口中得知,这些人只是附近被征来的乡卒,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武士。
于是,韩当做出判断,挡在他们前面的上党军实力定然不强,不然不会兵员不备,军资也少。
所以他决定再接再励,再南下攻破几处砦壁。
但是当韩当说出他的决定后,他的副将却犹豫的反对了,他叫孙轻,原是太行山的小帅,后来在泰山军拿下赵国后率部投靠,之后和韩当一样,入了横撞将,只是比韩当要晚两期。
此时孙轻犹豫道:
“部将,咱们不能轻敌啊。这上党之军我以前打过交道,没这么弱的。”
韩当点了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
你孙轻当时在太行山为贼的时候,带的是什么兵,咱们现在是什么兵?能比吗?
他也不和孙轻多话,直接以部将的名义下了令:
“拣一队人送这些俘口到后方,其余各兵在砦内休息,等我将令。”
各军吏应命,然后自己抽签选了一个人负责押运俘口到后方。其余人就散了休息了。
这一场短促的战役虽然时间不长,但实际上耗费的精力体力却不小。所以很快,各军士躺在砦壁的草推上沉沉睡去。
长久的军事生涯早就磨炼了他们的睡眠,这些人沾着草料,倒头就睡。
日头渐渐升高,韩当他们醒来后吃了一顿午饭,就开始准备撤离这座砦壁。
临走时,孙轻的意思是将砦壁给烧了,以免为上党军所用,而韩当却不当回事,只觉得这砦壁正好可以留个后面的友军上来后休息。
孙轻见自己几次劝诫都没用,肚里也有气,索性就不说了。
就这样,阳光斑驳下,韩当等人饱食后,继续沿着这条密林穿行,寻找下一处壁垒。
韩当等人走后,被选定的吏士也带着剩下的俘口押往后方。
只留下这空空的砦壁,在雾气的笼罩下,越加阴森。
而就在韩当他们走后三刻不到,一支绛色军衣的汉军骑队奔行到了这里,在发觉军砦空落,当即游骑四散,向着上党各处军砦奔行。
窦泰瞅了一眼,骂了句,就和对面冲出来的步槊手缠斗在一起。
他这边一共四个人,皆披甲,持牌楯,用锐兵。而对面二十来个上党步槊手,几乎都是布衣,就是手上的步槊都带着点歪曲,显然不是好货。
就这样,窦泰他们四个几乎想都没想,将牌楯抵在胸前,然后跃进了步槊方阵里,之后抓起环首刀就开始抹那些上党兵的脚脖子。
惨叫声,哀嚎四起,上党兵在方阵破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四散而逃,走的慢的,直接被窦泰他们抓住砍了脑袋。
而剩下的也没能走成,当窦泰这边跳荡的时候,原先左右两侧的三人小队开始奔到上党兵的两侧,直接截断了上党兵的归路。
这些上党兵赶紧丢掉兵刃,就要投降。但忽然听到窦泰说话的胡语,又赶紧捡了起来。
小队里的一个什将见这些人紧张成这样,赶紧用汉话喊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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