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昭义军大概十五里外的地方,万安山泉水汇流成溪,三千渤海军早早就等候在这里。
今日凌晨,渤海军的鼓手敲响了短促的起床号,各部短暂用餐后就开始拔营向着东北方向转移。
虽然所有人都奇怪,敌军可能出现的位置应该是西南方,但为何他们要向东北方向移动呢?
但军令已下,他们只能照做。
于是,大约三千多的渤海军先是向着东北面的山麓行军,然后又再次折向西,概在袁军抵达谷口时完成了变阵。
换句话说,此时的渤海军从原先的昭义军东面变到了昭义军的北面。
渤海军抵达后,其军所属的工兵立即在大谷道附近修建栅壁,以确保对大谷道的封锁。
泰山军的工兵算是泰山军的一个创新了,因为他们不简单是过去那种辅助的辎重兵,他们也属于战斗兵种。
这些工兵在行军时,负责清理各种障碍,遇山劈山,遇水架桥。到了一个地方后又负责修建坞壁工事,打造木质器械,甚至遇到紧急情况,也需要拿起步槊作为辅助兵投入战斗。
于是,就在这些工兵们忙碌的时候,渤海军的游奕散兵也南下,去确定南面袁军的动向和昭义军的情况。
渤海军和昭义军取得联系是应有之义,但吊诡的是,渤海军的游奕南下到战场边缘时,只是简单看了一下就撤回了,压根就没有告诉昭义军自己这边已经移营。
总之,昭义军的整个行动都看着扑朔迷离。
……
当渤海军的游奕赶回来的时候,渤海军的工兵依旧在忙碌着,到处都是渤海口音,却也天差地别。
渤海郡虽为一郡,但因为地方狭长,绵连整个东海岸,所以各县之间实际上口音差别很大,所以渤海军的各部编制实际上也是按照语言区来划分的。
渤海军和昭义军一样,都是按照地方郡来命名的军号,所以都是属于二线部队。
而这类编制虽然和十六军的编制一样,都有一军五营,但却并不满编。
渤海军稍微特殊一点,因为胡母丘为人霸道些,又在北面幽州战事中兼并过一些当地的乡曲,所以人数多一点,大概有六千军势。
但胡母丘依旧需要留人把守轘辕关,不过轘辕关山路险阻,有十二曲道往复,所以留下千人众后,他就带着余下的部队赶赴到了大谷口外。
所以目前胡母丘所部实际上有四个营,共计步甲三千二,突骑四百。
当渤海军的游奕返回时,这四个营就按照前后左右田字排开,形成一个方形的营盘布置。
而在这田子型的营地内,各编制交错纵横,彷佛一棋盘,到处都是各军吏士在忙碌,或搬运着补给或随队挖掘沟壑。
而在这田字营地的正中间,胡母丘的中军就布置在这里。
用十几辆大车围住,车上都是用长戟插地绑住的横木,长戟上绑着旗帜,威风猎猎。
游奕们的身份特殊,在营门前稍微证明了身份后就沿着辕门到中军的跑马道开始跑马,很快就来到了胡母丘的所在。
负责这次南下巡查的游奕将叫董俨,老泰山军出身,此刻下马后直奔胡母丘,正要禀告哨查的情况,就见到大帐内还坐着一人,看着眼生。
胡母丘为董俨介绍,笑道:
“这是当地的乡贤,刘丰,刚为我军提供了一批粟米,一会咱们招募些地方上的人,刘君也能帮助一二。”
董俨眉头一皱,当着刘丰的面问道:
“姓刘?和刘汉什么关系?”
那刘丰赶忙撇清,起身恭敬道:
“在下这一脉是高祖的子弟,到现在早就和刘汉皇室形同两家了,如今贵军刚到,我心慕泰山军,特来助军。”
董俨烦躁,挥手就让刘丰下去,冷声道:
“我有军务和军主禀告,你先下去,要你做事的时候会喊你。”
那刘丰干笑两声,看了一下胡母丘没反应,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分道作揖,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那边刘丰一走,董俨直接质问胡母丘:
“军主,中军重点,如何让这样的外人进来?”
胡母丘木着脸,硬邦邦的回道:
“刘君有心投靠我们。王上总告诉我们,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我看这老刘就能做我军的朋友。”
他对于董俨越俎代庖赶走刘丰一事还是颇为芥蒂的,所以语气很不好。
而董俨在听到胡母丘都将王上搬出来,索性就直言:
“军主,你既然说到王上,那我请问,王上是这么教育我们对待友军弟兄的吗?你倒是将豪势当成了朋友,但之前对待昭义军的豪势子弟是如何的?那刘丰是何人?我泰山军办的就是这种人。而昭义军豪势子弟是何人?我泰山军的手足也,是血战中检验的忠诚子弟。而你呢?说押就押了。”
如果说刚刚胡母丘还只是有点生气,那这会已经是脸色铁青,他怒视着董俨不敢相信他竟然敢这样和自己说话。
但董俨更难听的话还在后面,他指着胡母丘:
“还有胡母丘,你以为你打算没人知道吗?你偷偷移军到这里,是想跑吧。我董俨这么和你说吧,你但凡敢说一个撤字,咱董俨就敢要你的命。”
这一刻,董俨和胡母丘的矛盾直接爆发。而与其说是董俨如此,还不如说是渤海军中的一部分忠直之士已然看不过去了。
胡母丘气得手颤,他努力控制住情绪,冷声道:
“本军移军到这里是为了跑?你董俨为何资历比我深,但却位居我下,你就不知道原因吗?就你这军略军识不过是中人,要不是追随王上早,你也敢在我这里犬吠?你不懂我军略,就给我闭嘴,再过饶舌,我以军法先办你。”
这时候外面的护军们听到大帐里的争吵,也纷纷入内探查,见是老董和军主吵起来,忙上前劝和。
这个时候董俨也意识到自己激动了,但嘴里不依,嘲讽道:
“哦,军主到底是什么想法?就和咱们弟兄们说说,我们也看看军主的军略如何不凡?”
这下子,众人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胡母丘,显然并不只有董俨一人腹诽这事了。
胡母丘无奈,知道这一次犯了众怒,只好解释:
“我之所以移军到这里,就是不放心昭义军。昭义军已经是溃过一次的了,这兵但凡跑过一次,那心思就大不一样了。原先我军在昭义军的东面,如果他们跑了,我们就直接会被袁军堵在山口,而现在我们移军到这里,既能阻遏大谷道,又能拦住昭义军的溃军,而且背后就是大道,王上的援军顷刻能至,完全占据战场主动。”
胡母丘的说法非常有道理,董俨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但他依旧反问:
“你凭何说昭义军会退?我这一次带弟兄们南下哨探,昭义军坚守壁垒,面数万袁军而不动摇。要是让你这样污蔑,岂不是寒了昭义军的心了?”
胡母丘一凝,问了句:
“你说袁军来了多少?”
董俨这才意识到自己光和胡母丘吵了,差点忘了汇报之前哨探的情报。
他忙将情况和众人说了,最后总结道:
“从目前哨探的结果,袁军北上的人数大概在三万左右,但后续有多少还不清楚。而且我们哨探的时候也看见了袁军的游奕,想来他们也知道我们在北面了。”
说完这话,董俨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了,因为现在大营压根都没建好,各项工事都只弄了个开头,一旦袁军这个时候来攻,渤海军是凶多吉小。
果然,胡母丘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忙点将,命令车营立即展开,直接靠着营地的外围形成车壁,不要再继续伐木做营地了。
之后胡母丘又交代了各营分守的位置和任务,确定了这一日的军鼓号,然后才怒斥董俨:
“董俨你可知罪,你咆哮军前,延误军机,又暴露我军行踪,无论三罪中的哪一条都能治你死罪,你可有话说?”
胡母丘说得杀机毕露,有些军将意识到不好,忙上前笑道:
“军主,没这么严重,我军距离袁军还有一段距离,敌军不能确定我军情况是不敢贸然来攻的。而且,我军军势也不弱,只要守住一两日,于帅的大军早就来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胡母丘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如何会罢休,转头训斥那人:
“这事和董俨所犯有何联系?犯了就是犯了,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他就对董俨正色道:
“董俨,你可知罪?”
董俨脸色铁青,他看着周围欲言又止的袍泽们,哈哈大笑,然后怒骂胡母丘:
“好好好,胡母丘,你非要咱老董死是吧,那我老董偏不依你。我老董不服,我为军游奕大将,品秩六品,你可有节仗?我老董就是死在战场上,也不会死在你这种小人手上。你死了心吧。”
胡母丘呆了一下,他没想到董俨这个粗汉竟然这般狡猾,他本来要逼此人自戕,但没想到这人还懂这些道道。
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话了,只是让扈兵将董俨押下去。
而董俨也不需要别人动手,就自己走出帐外,临走时他还对胡母丘嘲讽:
“胡母丘,你真以为你就是咱泰山军自己人了?我泰山军是咱们老泰山军的,是咱们穷苦人的,和你这种投机献媚的豪势子弟有什么关系?”
说完,董俨哈哈大笑,仰声出帐。
不一会,其他的军将们也纷纷用各种理由撤走,只留下了胡母丘。
呆了一会的胡母丘猛然将案几推翻,恼羞成怒:
“董俨,我必杀你。”
只是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有点颤抖。
因为他明白,那董俨说的是实话。
他胡母丘自认为军机无双,但立下那么多战功,最后还只是在一个二线部队中蹉跎,为何?还不是因为他出自胡母家。
在以黔首穷困为主体的军队,他这种身份就是一种负担,他就是干得再好,上面也会压着他不让他上位。
而现在,就连自己的部下们也如此对自己,这让长久就觉得有不公的胡母丘顿时有了丧气。
最后,他又将案几重新扶正,然后思考着眼前的局势。
现在来看,他就不应该来这大谷关趟浑水,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被动。
原先他以为王上的部队会很快支援过来,但现在来看,王上肯定是有其他考量,不然不会这么久也没有援兵抵达。
而那于帅也是的,到现在也没有给他一个军报,除了一开始让他负责统帅昭义军残兵,扼守大谷口外,后面再无消息。
但现在袁军明显是兴师而来,以他这点人手,要想守住是非常困难的。更不用说他还自作聪明的移了营,原先的营地工事齐备,而现在除了几道壕沟,其他的什么都没弄好。
这就让胡母丘心里没底了。
忽然,帐外来报,说渤海军布置在南面的哨岗被袭,袁军正向着己方营地快速挺进。
胡母丘脸色变化,最后重重地捏着案几,随后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渤海军营地东南方,一队泰山军骑士好不容易确定了车辙脚印,然后顺着渤海军转移的路线加速前进。
他们正是于禁派来传递撤退军令的游奕们。
此前他们好不容易穿透袁军的防线,将于禁的军令送到昭义军中,虽然郭璞并不能理解于禁的打算,但他还是忠实履行了命令。
只是他也坦诚告诉那些游奕,以目前昭义军的情况,如要我往北面撤退是不现实的,他们只能往后方撤退,与那里的渤海军一并撤到万安山里。
游奕们理解,于是在昭义军营内换了战马,就告别郭璞向着东面奔去,他们还要将军令传递给胡母丘。
可当他们奔到胡母丘的大营时,大营竟然人去营空,这就让众游奕们措手不及了。
好在渤海军留下的痕迹明显,这些游奕们才继续追上。
只是他们的内心已经有了不详之感,希望能尽快追上渤海军吧。
胡母丘无奈,知道这一次犯了众怒,只好解释:
“我之所以移军到这里,就是不放心昭义军。昭义军已经是溃过一次的了,这兵但凡跑过一次,那心思就大不一样了。原先我军在昭义军的东面,如果他们跑了,我们就直接会被袁军堵在山口,而现在我们移军到这里,既能阻遏大谷道,又能拦住昭义军的溃军,而且背后就是大道,王上的援军顷刻能至,完全占据战场主动。”
胡母丘的说法非常有道理,董俨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但他依旧反问:
“你凭何说昭义军会退?我这一次带弟兄们南下哨探,昭义军坚守壁垒,面数万袁军而不动摇。要是让你这样污蔑,岂不是寒了昭义军的心了?”
胡母丘一凝,问了句:
“你说袁军来了多少?”
董俨这才意识到自己光和胡母丘吵了,差点忘了汇报之前哨探的情报。
他忙将情况和众人说了,最后总结道:
“从目前哨探的结果,袁军北上的人数大概在三万左右,但后续有多少还不清楚。而且我们哨探的时候也看见了袁军的游奕,想来他们也知道我们在北面了。”
说完这话,董俨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了,因为现在大营压根都没建好,各项工事都只弄了个开头,一旦袁军这个时候来攻,渤海军是凶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