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轼听到曾渔回来,从厅屋左边厢房里闪了出来,低声笑道:“媒婆凶猛,闭门不出依然被搅得头昏脑胀,我与几个贵溪秀才喝了酒回来是未时末刻,这几个婆子就已经等在厅上了,围住我七嘴八舌,倒不是把我认作是你,我三十出头了,所谓花甲半开,如何能与贤弟这样的美少年比,嘿嘿,这几个媒婆也许是闲得嘴痒,逮到我就说个不停,那意思是要我也在你面前美言美言。”
曾渔笑道:“好极,式之兄尽管美言吧。”
郑轼正待开口,厅上的五个媒婆早已下了台阶,把曾渔团团围住,媒婆们倚老卖老,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为了让曾渔先听自己说媒,竟拽住曾渔的袍袖、腰带,你拖我拽,一副要抢亲的架势。
曾渔高举双手道:“诸位阿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一个一个说,动口不动手。”
郑轼在一边哈哈大笑。
一个大脸盘婆子踊跃道:“我先说,我先说——”
这大脸盘婆子声音高亢,响裂行云,把其他四个婆子的嗓门都压了下去,续道:“曾相公,老身给你说的这桩媒那真是良缘佳配,蒋坞蒋大善人的三小姐,年方十八,比曾相公小了两岁,生得是如花似玉,美貌无比,更且断文识字,知书达礼,蒋大善人家境极是殷实,曾相公若娶了蒋家三小姐,那就好比背倚粮仓,吃喝不愁啊,蒋大善人说了——”
这样高亢的嗓门不容易保持,说到后来,嗓门就降了下来,其他四个婆子立时反击,一个婆子撇嘴道:“什么美貌无比,脸短鼻塌,麻子斑也多。”
另一个婆子道:“蒋家五个女儿,若个个女儿的嫁妆都有粮仓米仓的,岂不把家当都嫁穷了。”
大脸盘婆子怒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这样捣乱以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大脸盘婆子说得恶毒,其他几个婆子都恼了,纷纷道:“明白人不说暗话,蒋三姑我们也不是没见过,她是不是短脸塌鼻子?她脸上有没有麻子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道,还有,蒋家有五个女儿难道说错了?”
又一个婆子揭露道:“蒋三姑哪里识得什么字,绣鞋时会绣衤福寿,两个字罢了,福寿二字我也认得,难道老婆子我也算断文识字、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了?”
四个嘻嘻哈哈揶揄那大脸盘婆子,媒婆们走东家进西家,对四乡八坞的适龄待嫁的闺女了如指掌,说蒋三姑的这些话基本属实,大脸盆婆子单口难敌四嘴,辩驳不得,气愤愤道:“好,那你们说,你们说,我倒要听听你们是怎么胡说八道的。”
另四个婆子相互使个眼色,一齐道:“天都快黑了,我们明日再来。”又问曾渔:“曾相公,你明日不会外出吧?”
曾渔道:“这可难说,我很忙的。”
婆子道:“那也不打紧,我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每日都到贵府转转,喝杯茶而已,也不破费曾相公什么。”
四个婆子还要进内院向曾渔母亲道个别,那大脸盘婆子也跟进去了,过了一会就就都出来了,笑嘻嘻出门走了。
厨娘俞氏这时过来对曾渔道:“少爷,方才奶奶还说要留这五个婆子用晚饭,我说留不得,倒不是我怕受累,是这些婆子招惹不得,留了一次,那么以后就都要留了。”
曾渔点头道:“俞妈说得对,这些婆子讨人嫌,惯会说骗打拐,我这就去与我娘说,以后不让这些人进门。”
郑轼笑道:“以九鲤的才貌和名声,怕娶不到大家闺秀,何须这些婆子来咕噪,等下头都被吵晕了,胡乱下聘一个,完了,误了终身了。”
曾渔是觉得烦了,每次回家就看到一群婆子在咕噪,都不得安宁,三姑六婆经常上门是正经人家的大忌,这些人惯会挑唆作怪,当下便入内院见母亲说这事。
曾母周氏正将手头的针线丝绒收好,她这是在刺绣,在石田她就经常给人家绣被面、鞋面、枕袋,可以得到一些微薄钱物的回报,帮衬帮衬儿子在东岩书院读书的用度,如今迁居上饶,虽然家里不再拮据,却依然闲不住,每日刺绣,就连七岁的妞妞也开始跟着母亲学女红了——
“娘,腊月天这么冷,天色又暗了,你才歇下手,眼睛要是坏了怎么办,这刺绣最费眼力。”
曾渔埋怨着,拖了条矮杌在母亲面前坐下,摸了摸母亲的手,果然冰冷,虽然脚边有个小火盆,但刺绣时不能常焐手。
曾母周氏笑道:“娘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没那么娇贵,刺个绣算什么,多少妇人做得更苦更累,娘可是见多了。”
曾渔无奈道:“娘啊,为了生活受苦吃累那是没办法,可我们不要自找苦吃嘛,娘爱刺绣做女红,日间光线好时做那么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行了,难不成儿子现在还要靠娘的十根手指头吃饭,娘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身体最要紧,这才是儿子最挂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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