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兰叔叔。”萨斯杰说,“得有三十年了。”
“你长大了,萨斯杰,而且变得和我印象中大不同。也许你和我记忆中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面对质疑,萨斯杰似乎很平静:“那时候我才十二岁,还是个小鬼。恐怕没法给人留下好印象。”
“噢,的确。你没做错什么。很惭愧,我那时没工夫关心你。我有一整个家族要打理,看在同族的份上救你一命已是极限。”族长的神情半点儿也不惭愧。
“足够了。你仍是我的恩人,多兰叔叔。”
“知恩图报是很好,我不打算以此要挟你。”西莱夫说,“但很不幸,萨斯杰,某人找上了我。他询问你的下落,还带来南方的消息。”他的表情倒很轻松。
“与我无关。我是恶魔猎手,不是伊士曼人的泥塑木偶。我这辈子都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这是不可能的。”冈格罗族长指出,“要找你的是一位……不,现在是两位公爵了。他们为你开出了优厚的条件。”
梅里曼瓦尔不禁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这家伙。伊士曼王国于布列斯只是偏僻小国,被几位权倾朝野的大公爵左右着朝堂,他一下惹来两位公爵寻找……此人绝非一般的贵族子弟。
“我?我能干什么?替他们狩猎拜恩的恶魔?”萨斯杰不明白,“这些贵族老爷要我干嘛?”
“结婚。”西莱夫笑道,“你娶过妻么?有几个儿子?私生子也算。”
萨斯杰愣住了。“不……不。我是恶魔猎手,不会结婚生子。”他忽然沉下脸。“我也没有私生子。”
梅里曼瓦尔盯着萨斯杰,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扭捏。“真没有?”
“……我有过一个女儿,得病夭折了。”
看来他有过伴侣,但最终没能成家立业。猎手毕竟不是太监,萨斯杰虽是神秘生物,却也人到中年,不是什么毛头小子。
“那你的夫人呢?”其实不必问。
“她们染上了瘟疫,一道离世。”萨斯杰不悦地回答,“够了,我不想提起她们。这跟公爵的要求有什么……等等,难道他们要我娶个老婆?”
“按辈分来算,她是你的堂妹,在灼影之年出生,年芳十七。这孩子来自四叶领的威金斯家族,已有封地。她年轻又漂亮,且出自嫡生……”
萨斯杰皱眉,似乎在回忆。梅里曼瓦尔已经脱口而出:“丹尔菲恩·兰科斯特?”
“好像是这名字。”西莱夫摊手,“你看过信了吧?这女孩太年轻,又是冰地领伯爵。拜恩人把那边折腾得四野不宁,她也全无办法,只好请求女王陛下给她一个丈夫。你考虑得怎样?”
恶魔猎手很久没开口。“她是特蕾西·威金斯的女儿?”
“对。特蕾西和阿方索之女。劳伦斯爵士……北地公爵大人特意提出,要赐给你你父亲的姓氏。只看你答不答应了。”
“可……我怎能娶我的堂妹?这根本……”
“王党才不会在乎这些。事关冰地领的安危,伊士曼人一致认为成熟可靠的男性领主是最优解。况且一旦你被承认正统,她的继承权就在你之后。”
梅里曼瓦尔忍不住开口:“你是加文伯爵的儿子?”
“算是吧。”萨斯杰承认,“我母亲是个冒险者,不是他的正妻。”
梅里曼瓦尔听得大为震撼。即便起兵反叛,加文·兰科斯特也仍是当地人最为爱戴的领主。丹尔菲恩是他弟弟的女儿,却是兰科斯特家族向王党投降绥靖的产物。她母亲特蕾西·威金斯公爵是王党成员,曾亲眼目睹王党砍下叛逆者的头。为了赢得当地人的支持,公爵捏造了所谓“贝尔蒂的诺恩”的谣言。
一个是为子民而死的领主的血脉,一个是仇敌之女和诸神使者。很难判断冰地领人更喜欢哪一位领主。但大家无需选择了,两人的婚姻将消弭仇恨,大大巩固王党对边境的统治。
“封地和城堡,还有漂亮的夫人。你真是时来运转了,萨斯杰。”西莱夫调侃,“等你成了冰地伯爵,千万别忘了同族之谊。冈格罗家族留在伊士曼的基业正好派上用场。”
“不。”萨斯杰说。
狼人族长弹了弹耳朵。“你说了什么?”
“不。我对那女孩不感兴趣,让诺曼和特蕾西见鬼去。”萨斯杰冷笑,“仔细想想,这两个老东西似乎更般配,不是么?”
“别跟自己置气,萨斯杰。”西莱夫不大高兴,“难道你对丹尔菲恩的身世不满意?”
“这孩子恐怕是无辜的……然而她是她母亲的女儿。”萨斯杰不喜欢特蕾西,大家看得出来。“威金斯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告诉你实话,多兰叔叔,这在冰地领不是秘密:威金斯家的姐妹都曾想嫁给我父亲,得知我和我母亲的存在后,她们合谋杀了她,还试图要我的命。”
梅里曼瓦尔与西莱夫对视一眼。“四叶公爵和……弗莱维娅女王?”
“噢,是啊,但愿诸神怜悯南国子民。加文大人是真正的英雄,他没看上这对婊子正是由于他有一双慧眼。断剑革命时我才十岁,父亲将我丢给母亲的队友照料,不要我出现在人前,我对他很陌生……后来他死了,王党以为留我一命就能让我对他们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做他们的傀儡……”
“的确,毕竟他们半路改主意了。”西莱夫一咧嘴。“诺曼和特蕾西没能达成一致,四叶大公坚决要你的人头,她不惜私下行动,冒着与王党翻脸的风险。”
“而你没有照做,多兰叔叔。我永远记得你的恩情。”萨斯杰真挚地说。
“这是看在同族的份上。赫妲丝创造了我们,给予我们血脉的联系。但仅此而已了。”
“我可以加入冈格罗家族。”萨斯杰说,“现在王党找上门,我们就向他坦白当年特蕾西的计划好了。”
族长凝视了他一会儿,没有回应。
“早年我邀请过你,萨斯杰。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房间灯火昏暗,唯有鲜艳的织锦静静垂落在窗边,跃动的光彩泛着或金或紫的涟漪。书具和烛台的阴影边,气氛逐渐沉落,仿佛要凝成实质。梅里曼瓦尔暗自打量他们,竖起耳朵。
“你是王党的人吗?你问我。”西莱夫的面孔浮起回忆的神情。“我是深水港伯爵的亲戚。我这么告诉你。而深水港的多兰家族乃是特蕾西·威金斯的封臣。我承过他的情,因此绝不能让他难做。”他微微一笑。“第二天你就逃走,途中刺伤了娜莉。她至今还带着你留给她的临别赠礼。”
萨斯杰瑟缩了一下。“她好像不认识我了。”
“当然。我的娜莉那时才三岁,有许多玩伴。她忘了这桩事,健康长大,然后嫁给一位子爵,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告诉她,那道伤疤是她小时候试图给自己剃毛留下的。她至今深信不疑。”
“我……我没想过伤害奈莉温。”
“你挟持了她,且手段非常生疏。希望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技术已经有所长进了。”
梅里曼瓦尔摸了摸下巴,毛发已彻底烘干了。“这倒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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